“阿爹!”
“静儿!”崔浩将静儿紧搂在怀里,眼眶泛红,一双手颤抖地抚上她肉嘟嘟的脸,声音沙哑。
段尘倚着门框,静静看着这场父女相聚的感人大戏,片刻低头笑了笑走向椅子坐下。
“属下,多谢阁主!”崔浩缓缓松开静儿,转身冲着段尘重重磕了个头,“若没有阁主,我父女岂能有今日相见之时。”
“不必多礼,你便当作这是本座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段尘浅笑道,伸手拿起桌案上的桂花糕。
“你等等!那是我带来给阿爹的!”静儿忙小跑着上前,仰着头怒气冲冲。
“静儿!不得无礼。”崔浩连忙唤她。
“阿爹,不是静儿小气,这桂花糕可是仪风叔叔给的。”静儿转身满脸委屈。
崔浩闻言一惊,踉跄着起身抓住静儿,焦急追问:“杜仪风?你怎会见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给阿爹说清楚!”
“是一个黑衣哥哥带我去的,仪风叔叔说除了阿爹谁也不能告诉。”静儿边说着边转头撅嘴看向段尘。
段尘一愣,抿着嘴连连点头,一脸无奈地举起手捂住耳朵。
静儿转过头对崔浩继续道:“还有这桂花糕也是仪风叔叔送的,送我回府的哥哥说,我必须今晚全部吃完,一个也不能剩。”
崔浩闻言蹙眉与段尘对视一眼,段尘点头,对着门口打了个响指
“续断。”
续断站在门外,闻声,便像早有准备般推门进屋,一身月白袍子衬的人脸色有些苍白。
他恭敬向段尘微微颔首,取出银针刺向桂花糕,又取了些残渣向上淋了些液体,片刻后,续断眸光一暗,声音像利刃一般划向崔浩的心
“有毒,服用后约莫一个时辰,中毒者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段尘微微低头,抿着嘴浅浅一笑似是早有所料:“辛苦你了,下去吧。”
“静儿。”崔浩眼前一阵眩晕,忙伸手撑着桌子稳住身形,强忍着情绪做出最后一丝挣扎,伸手拉着静儿正色道,“你告诉阿爹,除了仪风叔叔和送你的哥哥,可还有旁人动过桂花糕?”
“没有,我保护得可好啦!就连送我回来那个姐姐,我都死死把桂花糕抱在怀里没让她碰。”
双手无力从静儿双臂滑落,崔浩低头不语。
段尘眸光冷冷地盯着那盘桂花糕。
崔浩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可单从语气便能感受到他此刻彻骨的怒意:“静儿,你先下去吧,阿爹待会儿便去找你。”
看静儿由诸葛霜领着退下,崔浩起身挥袖拂掉桌上那盘桂花糕,一拳重重打在桌上,额头青筋暴起,双眸因愤怒布满血丝:“他到底想做什么!我已经死了,没人再能泄漏他的秘密,难道这还不够吗!”
“谁?”段尘微眯双眸,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看起来颇为镇定。
“还能有谁!”崔浩怒不可遏,指着静儿离去的方向,“静儿方才都说了,这桂花糕是杜仪风给她的。霜护法也说,自影风送静儿回崔府后,除了护法便再无旁人见过静儿!”
段尘身体前倾凝视着崔浩:“那你告诉本座,杜仪风杀静儿有何好处?如果他想,又何必绕个弯子先将静儿接去王府偷偷见一面?”
“这......他......”
“所以你先给本座冷静一点!”段尘眸光一寒,看似对崔浩的反应颇为不满,“好在静儿现在平安,你与其在这气昏了头,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凭着你和杜仪风二十年的交情,你还不了他的为人吗?他若是个心狠手辣之徒,便不会被贬北朔十几年后才知道自己当初被兄长皇嫂算计了。你想想,是谁在静儿房里逗留那么久?”
崔浩一愣,面色沉肃。
“是......属下冲动。杜仪风的确不像是赶尽杀绝之人,况且静儿的存在对他来说的确构不成威胁。”崔浩沉默不语,半晌点头道。
“等等!”崔浩缓缓坐下,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般一惊,不可置信般看向段尘,“那是......夜栖?可他是杜仪风的手下,静儿死了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杜仪风什么性格你比本座清楚,若是现世安稳,他根本不会有反心,反而乐得自在。事到如今发展到这个地步,除了朝廷步步紧逼、削他兵权逼得他想谋反外,另一因素就是有心之人的谋划。据本阁的怀疑,杜仪风身后应该还有一股力量,但那股力量不足以担起大局,所以才找他联手。可静儿之事显然不是那股力量所为。夜栖跟着杜仪风这么多年,所受屈辱他都看在眼里,夜栖性子可和杜仪风不同,他争强好胜,多半对杜仪风既由衷诚服,又怒其不争。”
崔浩听着连连点头,心里仔细揣摩着段尘的话。
段尘:“杜仪风的弱点是感情。比如,静儿和云畅。”
崔浩:“感情?”
段尘转着手中杯盏,嘴角一抹笑意:“静儿没有错,夜栖也清楚。但静儿的存在只会勾起杜仪风的愧疚与回忆,这种愧疚一旦累积起来便会成为杜仪风前进的阻碍,只会让他愈来愈怀疑和否定自己选择的道路。这种羁绊除了静儿,还有云畅。夜栖动不了云畅,可杀了静儿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崔浩不解,蹙眉看向段尘。“可他为何一定要杀了静儿?只要杜仪风不再见她不就好了吗。还有,若是静儿第二日被发现死了,杜仪风不会怀疑到夜栖头上吗?”
段尘:“皇上虽说赦免无辜的人,可太后那党颇有异议,而你又是北朔王那边的人......所以,若你是杜仪风你会更怀疑谁?况且想想你刚才的反应,杜仪风在得知静儿死讯后,暴怒之下理智丧失,极容易受他人言论影响。”
崔浩一愣,喃喃道:“夜栖想让杜仪风以为,这是太后的人做的?”
段尘点头,耸耸肩道:“呵,这不一举两得么。夜栖既除去了会引起杜仪风退缩的人,又能利用静儿的死,嫁祸给朝廷,激起杜仪风对朝廷的怨恨,逼他谋反,使计划大大向前推行。”
崔浩:“可朝廷那边怎会承认?一定会为自己洗刷的啊!”
段尘摇头笑道:“为何要洗刷?你以为朝廷真想让杜仪风安安稳稳么,朝廷想的是让杜仪风先发兵,然后天下民心所向便会是朝廷。朝廷的实力,远远比你们想的要强大,依本座看,北朔王所谓的谋反不过是以卵击石。所以对于静儿之'死',本座猜太后那边既不会承认,亦不会否认。”
崔浩低着头,嘲讽般冷笑几声,起身走到窗旁望着夜空那弯残月,眼神落寞:“没想到杜仪风这么多年的暗中谋划,在阁主眼中不过是石子入湖,根本掀不起波浪,想想真是替他觉得讽刺。”
“所以无论你选不选择帮本座,杜仪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段尘对着茶盏轻呼口气,热汽氤氲。
“为了什么?”
“嗯?”
崔浩:“窥星阁淌这趟混水是为了什么?自古门派若想安稳壮大,不参与朝堂之争、保持中立才是正道。窥星阁如此为太后做事,就没想过太后若是倒台,窥星阁又该如何自处?”
段尘:“江湖纷乱,派系早已不能独立于政治之外,这是大华的不可扭转的现实。但窥星阁从不会单纯地只为一人服务,窥星阁只信自己,也只为自己。”
见崔浩不语,段尘继续道:“从前为太后出生入死,那是师傅糊涂,兔死狗烹的道理本座清楚。师傅'失踪'是拜杜仪风所赐,本座若不报这个仇,那让弟子如何信服?”
“那静儿的事”崔浩抬头,面有愁色。
段尘手指轻敲桌面,似在思索:“本座会派人找个体型与静儿相近的女童,再一把火烧了静儿在崔府的屋子。静儿怎么'死'的都没有关系,结果是一样的。以后静儿便藏在窥星阁。”
“这未免对那无辜的孩子太过残忍”崔浩一愣。
“残忍?那你把静儿送回去受死吧。”段尘抬眼冷笑。
崔浩:“......”
段尘:“怎么,不舍得?这就是现实,既要机关算计保住自身,又想问心无愧还普度众生,哪有这么好的事。这乱世中命都是偷来的,你想救别人,那别人有没有想放过你?”
崔浩沉默良久,似是终于想通,抬首正色道:“阁主,属下今后愿为阁主效力。”
段尘点头微笑:“好,以后关于杜仪风的事,本座会常来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