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翊拿起盘子,起身就要走:“得了你别吃了。”
“回来。”段尘笑着叹了口气,“说正事。”
诸葛翊脚步停下,转身耸耸肩:“是你硬挽留我,我才留下的。”
见诸葛翊坐下,段尘缓缓开口:“高晋那边还顺利吗?”
诸葛翊点头,思索着道:“前些日子霄山一战,高晋佯装不敌败逃,还向敌军散出了自己负伤、援军未至的假消息,引诱北朔王的人去了山中。待北朔王率军进山后,高晋便立刻封了山口,埋伏的弓箭手便万箭齐发,重创了抚北军。而后北朔王带兵趁夜潜军突围,现已逃回丛县。”
段尘点头刚欲说话,门外便传来侍卫声音。
“阁主,流水楼云畅求见。”
两人皆是一愣。
诸葛翊蹙眉,眸光带着疑惑:“云前辈?这个节骨眼她找你干嘛?”
段尘凝眸看着门口,片刻道:“请云前辈去偏殿稍作歇息,本座即刻就去,翊你先退下。”
偏殿
段尘进殿,挥手撤下所有侍从,看向桌旁一身白衣的女子。
距上次相见至今不过四个多月,云畅却明显消瘦了一大圈,颧骨都有些突起。
“云前辈。”
段尘微微俯身,旋即坐到椅上。
云畅礼貌点了点头,开门见山:“段阁主,今日冒昧到访,云畅便不拐弯抹角了。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北朔王杜仪风的事。”
段尘点头,脸上并无惊讶,浅笑道:“北朔王高举反旗,烽火燃了已有两月,窥星阁不过是一江湖门派,关于北朔王的事又能掺染多少呢?”
云畅低头紧抿着嘴,深吸口气,抬头眸光坚定:“我确信您能帮他。”
段尘微眯双眸:“云前辈是想求窥星阁帮他?”
“不是求。”云畅目光清明,“是交易。”
段尘明显神情一顿,他侧过头看向云畅:“您说。”
云畅眸光黯淡,满面疲色:“王爷谋反是事实,云畅无法为他辩驳解释什么,纵然有朝廷步步紧逼,纵然有奸人挑唆,最终做出这个选择的仍是他,这份罪他推卸不掉。我是亲历过战争的人,战争会带来多大的痛苦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战火缭绕的土地,哀鸿遍野,寸草不生。为了一己私欲而置万民于水火,就是罪。”
段尘笑了笑:“呵,前辈是为众生请命?”
“我是俗人。”云畅声音清冷,嘴角勾起的弧度似是自嘲,“心怀天下是圣人英雄的事,我的私心不过正好与百姓的心愿同归。与其说我为众生请命,不如说我对战争有莫大的阴影。”
云畅顿了顿,继续道:“云畅想和窥星阁做的交易是,我可以上战场劝说王爷休战自裁,这样朝廷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达到目的。但窥星阁要答应我,史书中永远不会出现北朔王起兵谋反之事,王爷死后声誉仍旧清白。”
“身后的名声有这么重要吗?”段尘沉默良久,缓缓问道。
“有......”云畅微微低头,声音发颤,“他这一生本该平安喜乐......生时我无能为力,死后我定要护他清誉,不让他受百世唾骂。”
云畅深吸口气:“我没有这个能力说服朝廷,可我相信段阁主有。”
段尘浅笑摇头,看向云畅:“就算云前辈不去劝降,北朔王也赢不了,他手下有多少人是真心帮他的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朝廷的兵力他也摸不透,您去或不去对结果的影响都不大。既然胜券本就稳操于朝廷之手,又何来交易一说?”
云畅笑了笑,紧盯段尘双眸:“是,但真正要对付朝廷的是北朔王吗,王爷不过是一枚棋子,他身后的人定有更大的阴谋。”
段尘眸光一暗,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紧。
云畅看见段尘神色,心中明了:“看来阁主已经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了。”
段尘面色凝重:“本座虽有怀疑,但始终未有头绪,前辈知道些什么?”
云畅:“王爷曾费尽心思想拿到高府一文书,可当我问他那文书是何内容时,他只言拿到文书便可得到援军,当时我就心生怀疑,怎会有人无缘无故借兵给他。且我发现,王爷与东岭方向书信往来频繁。况且他并非性子急躁之人,当下明显不是起兵的最好时机,他却如此急进,定有人怂恿。”
段尘微眯双眸,心中隐隐升起不详的预感:“那人会不会单纯是北朔王的支持者?”
云畅笑了笑,摇头道:“王爷兵力主要分为三部分,一部分牵制西川,一部分牵制东岭,主力军南下。东岭易守难攻,王爷拨往东岭的兵力却比西川还少,这正常吗?因此我怀疑,王爷是以为东岭是自己这边儿的。可半月前,东岭驻军却一举重创王爷军队,还趁王爷围攻赵郡时南下,绕到王爷屯粮草的营地烧了抚北军的粮库。王爷不是会掉以轻心的人,所以我怀疑那人假意帮助王爷,实则另有所图。”
这事的确蹊跷极了。
“云前辈虽不离安都,消息倒是灵通。”段尘微微一笑。
云畅挑眉,亦是一笑:“比不得阁主,东岭之事您怕是早有怀疑,只不过想从我嘴里听到来印证。”
段尘手指不自觉轻敲桌面,陷入思考。
如若真是有人想要利用北朔王谋反坐收渔利,那人会是谁?又会获得各种利益?
能暗中掌控东岭驻军,绝对不是普通人。
可窥星阁为何之前毫无察觉?
“那人怂恿王爷谋反,会是为了什么?”云畅抛出问题。
段尘凝神思考,和云畅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朝廷。”
段尘缓缓道:“朝廷兵力具体有多少一直模棱两可,且若那人也想反,倒不如在北朔王谋反后天下修养的这段时间,趁虚而入。”
云畅赞同点头。
“云前辈若能在这关头及时止住战争,便能破坏那人的计划。”段尘面色平和,唇角微扬,“这交易,本座愿意做。”
“好。”云畅起身,目光清澈坚定,“待会儿回楼后,我便收拾行装前往丛县。”
段尘起身,却忽然叫住了云畅。
“对了前辈,作为交易的一部分,您能否告诉我一件事。”
云畅停下脚步:“何事?”
“关于腐神散的事。”
云畅身形一颤,回头看向段尘,眸光复杂:“我的确知道一些,但这个消息是有人用命守住的,就算段阁主逼我,我也不会说。”
“而且,”云畅顿了顿,“阁主知道会后悔的。”
“能救师父,怎会后悔?”段尘上前一步。
“那如果和潆儿有关呢?”
云畅语气淡淡的,目光却紧锁段尘双眸,她清楚看到段尘一怔。
“......什么意思?”段尘心微微发紧。
云畅低头苦笑几声,缓缓向门口走去,仅留下声音幽幽荡在段尘耳边,似钟声沉闷。
“阁主还记得吗,您答应过我会拼命护潆儿周全。”
“记得。”
“将来终有一日,阁主会有机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否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