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枝头叶,簌簌声响。细雨初停的院子带着青草湿意,天色澄澈,万物清明。
“你看,这院内何等太平。”
秋无情抬头四顾,声色凝重:“可天下太平吗?且不说玟、晏两国虎视眈眈,单是咱们华国,就有太后一党把持朝政、帝党默不敢言,王爷一党虽败了,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林丞相搜刮民脂民膏、奸臣当道,这天下只会愈来愈乱。”
秋无情边说着,边拾起被雨拍落的叶片。
她沉吟着开口,目色略沉:“所以萧潆,你能死里逃生,能在这乱世获得安稳,这都是流水楼给你的。我不管你要复仇还是安于平淡,你都要为了流水楼和自己创造安稳。因为流水楼若是没落,不单你,全楼子弟都不会平安。流水楼不单是修习之所,更是乱世中你们一靠山。以前咱们楼依靠着北朔王得以跻身六大门派之一,现在就该审时度势依附太后。”
一阵风起,萧潆素衣微扬。
萧潆冷笑一声,声色冷然:“太后?百姓苦难多源于后党,太后当初将我关入暗牢,又百般逼我陷害王爷,还拒不审理萧府冤案,依附她?我萧潆心怀孝义,定不会依附她!”
“心怀孝义?那我问你,活着重要还是你那满心的孝义重要!命若是没了你如何查明真相!”秋无情怒声开口,眉头紧蹙,“你以为本座想依附她吗,王爷当年被贬北朔多半就是她和杜佑宁所为!若不是为了流水楼、为了你们,你以为我就愿意吗!”
空气陡然死寂,只有风声微弱作响。
似是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安静,萧潆垂眸徐徐开口,心口隐隐作痛:“咱们楼好歹也是六大门派之一,就不能不依靠任何人吗?”
秋无情冷笑,嘴角勾起的弧度似是自嘲:“呵,六大门派?如果所有门派都有依靠的势力,单你没有,你就会沦为众矢之的,除非你有独挡天下的能力。窥星阁身为第一门派都无法公然违逆太后,仍要为后党做事,咱们流水楼身为北朔王那边的人,虽有云畅打点好后事而且并未参加谋反,得以逃过一劫,可对于太后来说,咱们仍然是她眼中那枚钉子。”
叹了口气,秋无情继续道:“昨日是一年一度江湖宴,由六大门派轮流主持。今年正好轮到沧莲坊,大小门派共四十一个皆有参加,可唯独没有邀请咱们流水楼,你以为是沧莲坊出了纰漏么?呵,经王爷谋反一事,流水楼于江湖门派已沦为二等,又受朝廷、江湖排挤,若流水楼再不随波逐流,只会沦为末等。”
萧潆蹙眉:“所以楼主您不单是想和太后交易,成全师傅和王爷,更想通过此事向太后示好?”
秋无情点头:“依附太后日后不一定诸事顺遂,可若不依附,那前路必定毫无坦途。”
萧潆不说话,心里盘算着什么。
秋无情摇摇头,长出一口气:“你觉得梁潇孟可怜,那你师傅与王爷就不可怜吗,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在乱世中你可以选择善良,但无法固守善良,烽烟里满心为他人着想不是气节,那是病,得治。”
萧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驳。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楚,她就算再有心也无法面面俱到。
边想着,萧潆忽而抬头:“那改嫁呢?”
“嗯?”
萧潆似是想到了解决方法,眼含亮光:“王妃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独守坟冢未免太过残忍,若能劝得王妃主动改嫁,既可让她免受折辱,拥有属于自己新的生活,也可成全师傅与王爷之心。”
秋无情在院内踱着步子,似是在思考。
“也好,她与王爷毕竟夫妻一场,想必王爷也不愿委屈了她。”秋无情点头,下定了主意,“我现在就去凝翠园一趟,求见太后。”
“凝翠园?”
秋无情点头,解释道:“皇上膝下一直无子,一月前尤婕妤诞下皇子,举国欢庆。因为是皇上第一个孩子,太后娘娘格外看重,下旨凝翠园设家宴连庆三日,今儿已是第二日。”
就在秋无情说话时,白梓忽然匆匆进园。
“楼主,刚传来的信儿,汇州的布坊说是惹了大麻烦,实在没法子,请您赶去汇州一趟呢。”
秋无情一惊,蹙眉回头看了看萧潆。
“楼主,让弟子去凝翠园求见太后吧。”萧潆一脸认真。
“你?”
萧潆满目坚定:“等太后回了宫,再求见就难了。我是师傅的弟子,于情于理我都有资格去。楼主您放心,我定会将您说的铭记于心,小心行事。”
秋无情凝视萧潆几秒,犹豫着点了点头。
......
凝翠园,顾名思义,囊括天下名花珍木于一园,乃皇家园林,始建于圣皇帝杜勃登基初年,历时八年,耗银两千万两。
凝翠园占地面积不大,讲求精巧雅致,借助饶山余脉青霁山与山下澄碧小湖营造景观,又人工挖凿五小湖,引无垢河水使五小湖相连。五小湖布局由占星监按照“五星连珠”天象严格督建,寓意明君建朝,正好印证圣皇帝杜勃推翻元国暴政,建立华国。
王者有至荫之德,则五星若连珠。
凝翠园以容和台为主体,台上可设宴,登台俯可赏澄碧小湖,仰可望青霁山。湖中搭建戏台,山上建有佛语堂,登山东眺可见五湖聚,除此之外,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大小宫室不计其数。
华国之昌盛,于一园可窥也。
凝翠园,莲心堂
弦歌坐在堂外廊上,遣了宫人,闭目执团扇慢悠悠扇着风。
杜宸悄悄走过来坐到弦歌身侧,也不出声,就静静看着她。
“臣妾向皇上请安。”
弦歌并不睁眼,也不起身,就合着眼懒懒道,手上的团扇仍在一摇一摇。
“你怎知是朕?”
杜宸从弦歌手里拿过团扇,伸到在她脸侧,缓缓为她扇风。
“除了皇上,谁还有工夫踏入这莲心堂,还不赶紧去欢楠堂给尤婕妤贺喜去。”被夺了扇子,弦歌方睁开眼,淡淡一笑拿回了扇子:“臣妾惶恐,未能给皇上带来子嗣,岂敢让皇上为臣妾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