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饶命!”
“皇上饶命!”
两道求饶声同时响起。
一位是刚才还慷慨激昂李大人,另一个则是门口站着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也是倒霉,第一天在御前当值就出了这样的事儿。
梁九功给他旁边的太监使了个颜色,立时便有人捂了他的嘴,一左一右把人架出去了。
“皇上恕罪,新来的小孩头一次伺候万岁没规矩,受不住皇上的龙威……”
梁九功心里埋怨小太监没出息,给他找事儿,嘴上却还是委婉地给求着情。
不等他说完,康熙便抬手制止了,接着坐直了身子,对着地上已经快跪不住了的李大人淡淡道:“爱卿何罪之有?”
李大人此时是真的后悔了,不该禁不住幺儿几句哀求便直接进宫,此时老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子在宽大的锦鸡补子朝服下抖如筛糠。
“万岁……奴才、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您要是不信,可以去查,三年前大选,董鄂氏本是被撩了牌子的,但鄂汉却找门路把她留在了宫里,这打的是什么主意,正如司马昭之心呐皇上!”
康熙闻言拧眉,董鄂氏本就是满洲大姓,就算没有那些前朝旧事,这样人家的女孩进宫他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然而看着李起光这言之凿凿的样子
倒也不想撒谎。
梁九功觑着康熙的面色,悄声上前一步,附在耳边轻声解释了几句。
康熙听完眉毛微挑,虚点了下他,梁九功心虚地陪着笑。
康熙不打算在此时同他计较,转而对着李起光道:“鄂汉背德妄为,罚俸三月,囿于府邸半年,责其弟费扬古看守。”
李起光惊异之下猛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康熙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呐呐地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起光作为巡按御史,确有纠察百官、直言无避之责,然而鄂汉行事轻佻无矩,绝非一朝一夕,此前视而不见,如今却突然慷慨谏言,为的就是他那个弟弟费扬古。
不同于鄂汉的纨绔,费扬古状貌异常魁梧,早在康熙十三年,三藩之乱爆发时,就曾跟从安亲王岳乐率兵到江西围剿吴三桂叛军,不说战功赫赫,也称得上一句骁勇非常。
若不是董鄂氏为帝王不喜,只怕在大军还京之际,便可位列议政大臣了。
费扬古如今官职依旧不高,但也没自暴自弃,如今漠北各部纷纷南奔,请求归附朝廷,引来了准噶尔部的警惕,西北正是用人的时候,费扬古瞅准时机,谋划了驻守归化城的位置。
而这个位置正是李起光那小儿子相中许久的,眼瞅着到手的鸭子飞了,这才把主意打到了自家老爹的头上,只是费扬古不仅骁勇善战,为人也谨慎得很,父子俩抓不住他的把柄,只能从鄂汉下手了,再慢慢谋划。
但李起光没想到,皇上居然直接摘了费扬古驻守西北的兵权
事情顺利得让他怀疑,皇上是不是早就看出他的心中所想,故意借他的手把费扬古按在了京里。很快康熙的下一句话便给了他答案。
“不过,亲兄弟难免偏私,朕记得李大人还有小儿子也到了能办差的年纪了吧?既然是你这个做父亲的检举的,不如就让他跟着费扬古一同看守鄂汉吧。”康熙含笑说道。
李起光心都凉了,那还敢再为儿子争辩,不祸及全家他就知足了,赶紧结结实实地磕头谢恩。
待他走后,康熙冷哼一声,随手将他递上来的折子扔进了碳盆里。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这位倒好,来回扒拉皇上的逆鳞给自己儿子铺路,这下好了吧,别说那小儿子,这李家三代恐怕都再难出头喽。
“梁九功。”
梁九功这边正腹诽着,就听见康熙叫他,知道轮到自己了,赶紧躬着身上前。
他伺候康熙的日子都快赶上新进宫小太监的岁数了,这会主子爷拿下巴一指,他就知道主子想听什么。
“万岁,鄂汉大人家的姑娘确实是康熙十六年进的宫。”梁九功小心地解释道。
这也就是说董鄂氏是走小选的路子入宫的,大选三年一次,十六年并不是大选年。
“也是拉的下脸来”康熙嘲讽道。
小选采选的包衣三旗的秀女,选上了也是进宫当宫女伺候人的,鄂汉竟舍得让唯一的嫡女出来当奴才。
“头年大选被撩了牌子。”梁九功小声地解释道。
康熙这才想起,十五年大选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子还硬朗,是由她主的事。
要说天底下最膈应董鄂氏的人,太皇太后绝对能排进前三去。眼瞅着他们家姑娘把自己儿子的魂儿都勾走了,只留下孤儿寡母和偌大的祖宗基业。
吃了多少苦、低了多少次头,才熬到了孙儿长大亲政,太平日子才过了几天呀,哪敢再叫董鄂氏的女子入宫。
“那董鄂氏现在何处?”康熙问道。
梁九功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来,弱弱地回了句:“就在乾清宫……”
康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重复道:“乾清宫?”
梁九功苦着脸解释:“听说刚入宫时,是在延禧宫,后来不知怎的就进了御茶房。”
“惠妃?”康熙皱眉。
初入宫时的宫殿必然是鄂汉给打点好的,而这样一个身份敏感的宫女,没有主位娘娘的首肯,底下人是万不敢放进来的。这件事必然是惠妃知情且同意了的。
至于后来如何到的御茶房这就得问问乾清宫大总管了,康熙盯着梁九功让他解释,梁九功会意哭道:“皇上,这事儿奴才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呀!那董鄂氏认了御茶房掌事沈嬷嬷做干娘,平日里那些小宫娥们都只叫沈姑娘,还是上次佟贵妃重新编撰各宫名册时,奴才才知道她、她竟然姓董鄂呀,那时她已经在御茶房待了两年了,奴才见她确实安分,又有沈嬷嬷求情,才没敢来烦您呀。”
康熙却不信道:“这话里有水分,若不是一早就知情,你一个大总管,手底下百来号人,就一个沏茶的,还记这么清楚?”
“哎呦,我的万岁爷哎,奴才、奴才真的冤枉呀。”梁九功只一个劲儿喊冤,却也不说不出是原因来。
其实康熙心里也明白,梁九功起初大约是真不知情的,他这个贴身太监呀,最擅长察言观色,自己虽没明确表示过对董鄂氏一族的不喜,但日夜伺候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而且梁九功胆子又小,就是给他天大的好处,也敢做这种触怒自己的事儿,毕竟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
看他一直瘪瘪怵怵,也不像是能说出个子丑寅某的样子来,康熙不耐地摆摆手道:“既然都说不清楚,朕就亲自瞧瞧,明日叫她进殿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