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要学的东西很基础也很重要,不光是拼音的读写,还有宋老师额外留下的英语二十六个字母。岳佳佳小朋友学习态度极其认真,就那张小嘴巴,平时说话都不愿意说,一到写作业,小胖手在本子上画一横,她就得跟着念:“横——”
写个点:“点——”
写字母:“aaa——”
她越这样宁放就越想笑,被宋亦赶出去笑够了才能进来。
岳佳佳默默看着门外笑弯了腰的哥哥,再扭头看宋亦。
宋第一同学对她十分夸赞:“这就对了,我当年也这样学的,咱们继续!”
学完了,宋亦出门跑圈,宁放跟他一块,到了88台球馆两人分开。
从那天被宁山河抽断皮带后,宁放再也没回过家,岳老爷子的家成了他的家,岳老爷子的床成了他不用睡在台球馆的杂物间、能伸直了腿踏踏实实入睡的地方。
宋亦对岳佳佳的照顾多在白天,而宁放多在晚上。
晚上,他的被窝会长出一朵小蘑菇,磨磨蹭蹭哼哼唧唧钻进来,抱着他胳膊。
赶也赶不走。
也有他主动的时候,小不点儿做噩梦了,哭了,他就干脆睡她床上,把人裹在被子里,让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这法子管用,他一抱着她就不哭了。
偶尔宋亦非要挤过来,那么小孩能叽叽喳喳说半宿话,一声接一声的哥哥,最后开始揉眼睛了,宁放就沉着脸:“赶紧睡。”
她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留哥俩小声说话——
宋亦:“嚯,拼音教的我老费劲了,这回再考五十分我可没法哄。”
宁放:“甭瞧我,我不哄。”
宋亦:“呸!我信你才怪!”
宁放:“啧,你这么吵回屋睡。”
宋亦:“你从前也没嫌我吵!”
哥俩在被子里动起手脚,旁边小床上,妹妹翻了个身,撅屁股趴着睡,哥俩不敢动了,怕弄醒她,各自卷着被子安静闭上眼。
第二天,雷打不动有个娃娃在院儿里哼哼唧唧朗诵,宁山河偶尔路过,会停下来摸摸头:“佳佳念的真好!”
岳佳佳怕他,躲了躲。
刘珊扶着腰在后头嘲笑:“好什么啊,结结巴巴的。”
岳佳佳自己挨说没什么,眼睛警惕地四处看,生怕被宁放听见又要出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宁放真从后院出来了,把岳佳佳拉到身后,问:“说你什么了?”
小孩摇摇头,拉着哥哥的校服。
宁山河睖他一眼,爷俩谁都没搭理谁,扭头走了。
这一大一小俩孩子成天在胡同里进出,渐渐的风声就出来了,唐老师听过俩回,笑着问那人:“您怎么不说我儿子呢?小亦平时没少照顾。”
那人显然不相信,笑着摆摆手:“你和老宋肯定瞧不上,小亦多好啊,以后能有大出息!”
唐老师话不投机半句多,走了。
晚上在卧室里生气,跟宋老师说:“怎么就不是我们小亦了?他能找个佳佳这样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宋老师很正经:“孩子们还小呢,往后的事咱们说的不算。”
看过海量张爱玲和琼瑶、敢主动写信追人、是个隐藏颜控的唐老师很自信:“只要你儿子不长残,这事儿妥妥的!我把话放这儿了!”
...
宋亦周末去少年宫岳佳佳没跟着去,宁放说领她去小公园,她撒丫子跟着跑了。宁放走路不爱等她,她就很熟练地拉住哥哥衣服下摆,攥了个角,哒哒哒跟在后头,经过小卖铺,问她吃哪种冰棍,小孩腿短,他干脆给抱起来,让她选。
街坊邻里来打酱油来买糖的都看见了。
等宁放领着岳佳佳从小公园回来,在拐角处的阴凉地里,听到了全部——
“宁山河内儿子真是聪明,小小年纪脑筋夺快啊,内天谁都没想到要把岳家那个留下来,就他拉着就跑。”
“宋家不是还盼着那间房?”
“且着呢!”
“可不是么,这不得报恩呐?”
有人不怀好意:“那叫以身相许!没文化!”
宁放忽然反手牵住了一直攥着他衣服的岳佳佳,把她的小手牢牢握在掌心里,迎着这些风言风语走到了面前,凉薄的眉眼透着瞧不起,张口说了句:“傻逼。”
把一帮人全说进去了。
有人跳起来:“哎哟我这暴脾气——”
宁放没理,说完扭头走了。
派出所难得清闲,宁山河准时回家,被人拦在胡同口叽里呱啦一通告状,说恁家(你家)儿子真是太没礼貌了,孩子没了妈,可你不能不管教,张嘴骂人算怎么回事,姆们(我们)好歹算个长辈,没见过这么坏的!
宁山河挺耐心问:“骂您什么了?”
又问:“为什么骂您啊?”
把事情原委一听,心里觉着这些嘴碎就该骂。
还找我说理儿?不知道背后编排我夺少呢!我家事要你管?多大脸!
人家见他这样,哼了声:“你肚子里也打这主意吧?”
宁山河忙摆手,谦虚地表示自己听不懂,路上逮着陈奶奶问候:“您吃了么?”
老太太:“吃了吃了,山子你这么早呐!”
宁山河:“可不是么!”
把车停好,拐进院门,宁山河踩在光溜的青石上琢磨了一会儿,笑了。
刘珊问他笑什么,他把事情一说,刘珊冷着脸:“我也听说了。”
打牌的地方就没有秘密,谁家都能扒出点事儿。
刘珊不待见岳佳佳,回回见着她跟撞见鬼似的,小家子气。
宁山河倒是越想越有趣,笑着跟她说:“我还操心小放这么没出息以后娶不上媳妇怎么办,整好,家里有个现成的,知根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