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
三月天,雨季。嘉兴烟雨楼,几位武林人士正坐于阁楼雅间,似乎在商议些什么要事。看他们个个神色慌张,面容惨淡,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死里逃生一般。其中年纪尚小的一位,甚至到此刻身体还在颤抖。
“方才若不是杜夫人相救,恐怕我等都得命丧于此!”一位书生模样的侠士心有余悸地说道,他身背一个锦绣丝绸包裹的大琴盒,身后则紧跟着一位十七八的少女。从两人扮相上看,这二位应该就是刚入世的鸳鸯侠侣杨修和柳歇。
“不才,奴家也只是路过,举手之劳而已,二位侠士不必客气!”杜夫人拱手作揖,面露桃色,丝毫看不出她正是刚才解救了大家的人。
一白须道人笑着走了出来说道:“杜夫人过谦!江湖上谁人不知你晨江青英门杜七娘,向来以为人侠义著称,更何况我等皆是些武林后辈,全仰仗杜夫人您才能渡此难关!”老道皮笑肉不笑,看扮相此人正是那青城山的苍木道人。
杜夫人闻声望去连打了几个哈哈,她知道苍木道人这番话明面上是在奉承,其是在取笑她。想她杜七娘芳龄不过花信,怎可能会是那年过半百的苍木道人的前辈呢。杜七娘连忙作揖赔笑道:“前辈说笑了,奴家方才不过是恰逢举手,班门弄斧罢了!”
苍木道人见杜七娘服软,顿时喜笑颜开。这一幕倒让刚才的鸳鸯侠客杨修看在了眼里,书生样的杨修连忙跟了上去拱手作揖,跟着向苍木道人赔起了不是,“晚辈眼拙,没认出前辈竟是青城山的掌教真人苍木道长!若晚辈早点认出,定不会像刚才那般方寸大乱!”
苍木道人被他这么一说反倒也老脸一红,赶紧苦笑着退了几步。他心里清楚,刚才那场灾祸,自己其实也是被吓得不轻,丝毫顾不上旁人。若不是杜七娘在危急时刻出手解围,恐怕自己也成了那帮贼人的刀下亡魂。本来众人对自己的不作为就不以为然,这鸳鸯侠客这么一赔不是,倒正好勾起了众人的注意。
尴尬的苍木道人也只好赔笑道:“贫道也是被打的个措手不及,惭愧惭愧,刚才若不是事出突然,贫道定也能帮诸位度过难关”众人见状也没打算再细问,各自忙着检查自身周围的同门是否有被伤到。
苍木道人见自讨没趣便兀自走向自家阵地,朝那最小的道士嘘寒问暖了起来。只见那小道士浑身哆哆嗦嗦,胸口的刀伤血流不止,无论四周的人怎样照顾都直呼“好冷!”。苍木赶紧点住小道士的穴道,然后一掌打在了小道士的后背,将自身的纯阳真气送了过去。不一会儿,便见小道“噗”的一声,一口淤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吐在木质的地板上。木板顿时被淤血渗透,黑的发紫。
杜七娘见状不由地心疼了起来,她本是个妇道人家,看到这样的小孩子受苦,难免会有些于心不忍,遂对着鸳鸯侠客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招式竟如此地狠毒,连这样的一个小孩儿也不放过!”
苍木道人虽武功平平,为人虚荣,但内功和医术却是一流,不出一刻钟小道士便渐渐眉舒目展,多了几分血色。
鸳鸯侠客见杜夫人愤愤不平,暗自思忖了片刻后,上前回答了杜夫人的提问,“杜夫人有所不知,这贼人本是我祭剑山庄的叛徒。半年前,师傅命我与师妹将其捉拿归案,我二人一路从昆仑山将其追到了浙江嘉兴。谁料这两日,我师妹因初到南方水土不服而感染了风寒,我本想带其来烟雨楼稍作歇息,谁知这帮贼人竟趁此机会对我等痛下杀手。由此连累了各位前辈,在此在下给各位先赔个不是!还好有诸位相救,要不然......”鸳鸯侠客说的声泪俱下眼看就要下跪,杜七娘连忙将其扶起。
苍木道人见状,不由地冷哼了一声,“这本是你祭剑山庄的家事,我本不该过问,可我青城山小徒弟的伤!这笔账要怎么算啊!”鸳鸯侠女柳歇见苍木道人有些动怒,也忙出来赔不是,只道是师门不幸。谁知那苍木竟有些得理不饶人,紧揪着这点死死不放,周围的人辈分也不及于他,也不好劝阻。倒是杜七娘有些看不下去了,撕破了脸,“苍木前辈,我念你年事已高,尊称您一声前辈!莫说他祭剑山庄教徒无方,祸及武林。且说您方才的作为,恐怕小徒弟的伤势与您也脱不了干系吧!”
苍木道人一时被呛的哑口无言,他心知若不是自己武功甚微,小徒弟也不至于惨遭贼人毒手。苍木道人气不打一处来,只得甩袖转身,继续照看起自己的小徒儿。
众武林人士虽表面上不言语,但其实心中却早已为杜七娘连声叫好了。想那苍木道人平日里倚老卖老仗势欺人。众武林人士早已看他不惯,只是奈何他青城山是武林第一大派,家大业大不说,其掌门苍峰道长更是武功独步天下,威震武林。苍木道人作为苍峰道长的师兄,江湖上的人都不得不给他留几分薄面。杜七娘虽说是青英门弟子,但说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苍木作为长辈也不好跟他一般见识,只得作罢。
半晌,众人互相检查了烟雨楼,四周见无异样,于是便再次聚首盘问起了鸳鸯侠侣。先发话的是之前去追贼人的净音寺慧空大师,他带着一众弟子刚从外面回来,他听说了那贼人是祭剑山庄的人,便连忙赶来问了起来。“阿弥陀佛,杨施主,柳施主。贫僧听说二位与那贼人相识,不知可否告知一二。”鸳鸯侠侣互相看了一眼,见实在是瞒不住了,只得与众人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贼人是祭剑山庄的旁系弟子,本是个负责烧火砍柴的下等学徒,谁知就在数月前,他竟偷走了祭剑山庄的至宝无妄之刃,打伤了庄主不说还带着宝刀逃到了江湖上......
去年正月,朝廷从关外发现一天外玄铁,圣上见其质地独特且极具灵性,忙命人将其送去祭剑山庄,望能将其打造成一把神兵利器!谁知这天外玄铁竟邪乎的很,还没送到祭剑山庄,便已伤及了数十条官差的性命!最后送到山庄时,竟仅剩下一名官兵尚存于世,并且在其到庄的第二天便失了心智,陷入了癫狂。
庄主见此,大为感慨,这玄铁确实乃不祥之物,欲命人将其封印。可谁知朝廷三令五召,非要庄主亲自操刀将其打造成一把旷世神兵!无奈之下,庄主为了不祸及他人,只得亲自闭关锻造此玄铁!过了数月,眼看着出关的时辰就要过了,剑冢里的庄主竟毫无动静,少庄主欧阳千晟急不过,担心庄主的安危,便叫了个旁系小学徒前去剑冢查看。谁想最后小学徒竟受了那刀剑的蛊惑,拿了神兵,打伤了原本因为闭关而元气大伤的庄主,逃离了祭剑山庄。少庄主忙下令将其捉拿归案!
听完了杨修的解释,众人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想那祭剑山庄戒备森严,庄主欧阳煜钦又是何等的英雄好汉!竟能被一旁系小徒打伤经脉然后在卧虎藏龙的祭剑山庄夺门而逃,可见这神兵的确有力挡千军之势!想到这里,净音寺的慧空大师不由地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
杜七娘听的有些后怕,忙问这神兵是何模样。柳歇思考了片刻,见秘密已经瞒不住,只得告诉众人。那是一把通体全黑,剑身滚烫,宽半尺,长五尺的斩马大刀,因为其过于邪戾,欧阳庄主给起了无妄这个名字!
杜七娘听后忙后退几步,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无妄两个字,随后开口应道:“我也听江湖上传言说,欧阳庄主在去年秘密替朝廷打造出了一把连他自己都惧怕三分的邪刀,没想到竟是这无妄之刃。我只道是江湖上的一些流言,没想到竟是确有此事!”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方才得亏自己凭着青英门武功不停地借力打力避免了与贼人正面交锋,否则贼人要是动了真格,恐怕自己现在也成那无妄之刃的刀下鬼了!真是又险又惊,可是惊险之余她又不由地疑惑了起来,细想起来,这与自己交手之人所用的刀剑也只是普通的三尺长短,并没有杨修说的那么夸张,那贼人为何不用无妄之刃来取自己性命呢?
突然,一位年轻人从烟雨楼的房瓦上跳了下来,他身披一块破布,睡眼惺忪,浑身邋里邋遢,仿佛刚午睡醒来一般。但看他的长相却又生的白白净净地,剑眉星目的好一副俊俏模样!只见那年轻人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悠闲地慢步到杨修柳歇身前。
“五十两.....”他伸出了五根手指向着杨修比划,语气带有一丝轻浮。杨修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还没等他回话,那年轻人又提高了嗓门说了一次,只见这次他揉了揉睡眼,动了动脖子,正色道:“五十两,我帮你追回无妄!不二价。”
杨修被这位侠士的豪言惊地说不出话来,他只当是一个黄口小儿在对着自己开玩笑,谁知那年轻人反倒毫无退意,甚至颇有一番在逼问自己的感觉。杨修打趣道,连在座的众人都不敢打包票能追回无妄,这位年轻人为何能如此自信。就连一旁的慧空大师也看地摸不着头脑,这少年如此狂妄,他打量了半天,实在是认不出这是江湖上哪一位高人。
慧空大师不由地上前询问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是哪一位高人,师从何派,恕贫僧眼拙,看不出端倪。”
年轻侠士哈哈一笑,一跃而起,跳到了桌子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道:“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我无门无派。我叫易天行,是个流浪汉。”
“哼!易天行?哪来的野小子,听都没听过!”苍木道人在一旁一阵冷哼,可还没等他说完,这易天行便以极其诡谲的身法跳到了鸳鸯侠侣的身后。只见易天行单手那么一拍,将杨修身后那块锦绣丝绸包裹的琴盒,扔到了方才他站的那张八仙桌上;紧接着又是一掌拍翻了琴盒,盒盖大开,从里面飞出了一块五尺长的裹布。杨修柳歇见到裹布顿时面容惨淡。只见那八仙桌的正上空,丝绸制的裹布在空中慢慢散开,一块宽半尺,长五尺的黑铁铛地一声压了下来,落在了空荡荡的八仙桌上。那正是方才杨修口中所描述的无妄之刃!
苍木道人惊的目瞪口呆,不仅是因为无妄之刃平白无故地在八仙桌上出现,更是因为刚才易天行的身法快若闪电,诡如鬼魅,他连一个转身都没看清楚!慧空大师在一旁此时也是惊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