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侧身看过去,小女儿气的竖起了肩膀,委屈极了。
他平日里虽对乘月要求严格,可心里却顶顶疼爱女儿,也秉承着历练太子,娇宠公主的育儿理念,这一时听女儿生了气,少不得要哄几句。
“爹爹说你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打量着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
乘月又是一声哼,“您不疼我,我找娘亲说去。”
只要她提起她的娘亲来,皇帝的心就没来由地软下去,想了想小女儿晚间虽又跑出宫,可亲卫军跟着,又获得了太后娘娘的允准,倒也不算太出格,他这便拍了拍女儿的背。
“爹爹同你一道儿去。”
乘月把爹爹的手从自己的肩头抖下去,“走开,您碰到我的翅膀了。”
话虽这般说,可暖心如乘月,到底还是高高兴兴地挽住了爹爹的手,一道儿出了仁寿宫后殿,往凤姿宫去了。
秋夜恒远静寂,天心一弯月,照下父女两个慢慢走的身影。
乘月挨着皇父走,只觉得今夜的爹爹显得有些心绪不佳。
说起来,六岁那年乘月吵嚷着要娘,太后娘娘就在孝昭皇后从前居住的凤姿宫后殿的花园里,以土石青砖搭了个小小拜月台,几级阶梯走上去,便能见紫檀供桌,上头摆着香炉,再有瓜果时蔬等物,再哄着乘月,只说她的娘亲往月宫里去了,初一十五的拜一拜月亮,长大了,她的娘亲就会下到凡界来看她。
如今乘月大了,自是知晓那些是大人们哄孩子的话,可每逢初一十五拜月亮,同娘亲说说话,却也成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习惯。
有时候她也奇怪,皇祖母同薛老姑姑常常会提起娘亲,说起爹爹对娘亲的情深意重,可乘月却从来没有见过爹爹祭拜过娘亲,连她这小小的拜月台,爹爹都不怎么关心。
可今夜,爹爹却破天荒地同她一道儿来了,乘月不免觉得蹊跷。
她戳戳爹爹的手臂,几分警惕,“皇祖母又唠叨您了么?”
爹爹的眉眼在秋夜里静深,他闻听女儿这般问,不置可否。
他是天子,世间无有不能驭使之事,也绝不会顺从任何人,太后娘娘的唠叨也不过是微风过耳,听过便罢。
乘月好奇地看着爹爹沉默,顿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意。
“哎,看来人不管长到几岁,都要受父母的管教。您和女儿,都是可怜人呀。”
小女儿感慨完毕,拍了拍爹爹的手臂,以示安慰,“太娘娘是不是又同您唠叨立后的事啦?”
十四岁的姑娘耳不聋心不瞎,哪里会不知道朝堂后宫对于天子立后的奏疏络绎不绝呢?只因她是个豁达的女儿,又是天底下顶顶爱爹爹的第一人,自然不会反对。
她小大人似地劝慰爹爹,“要是您有喜欢的,未尝不可呀。”
皇帝一把拍开小女儿的手,让她滚去拜月亮,少来烦他。
乘月吐了吐舌头,一溜烟钻进了凤姿宫后殿的小花园,登上了拜月台,将莲蓉月饼给娘亲摆上,又上了三柱香,这才恭恭敬敬地磕了头,望着月亮同娘亲说起了悄悄话。
天心的那弯月向下俯瞰,天子仰头望,月华落在他的眼眸,其间生出些许的温情来。
“立后?”他望着天穹,苦笑一声,“朕怕她知道,活劈了朕。”
好像再没有这个机会了,皇帝满怀愁绪地想着,眼眶微湿:好想让她再劈自己一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