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霜华满天。
小东湖北岸的石屋外,高挑窈窕的仙脂评美人端木瑾,如翁仲石像般僵立在原地。
轻柔晚风拂过额前青丝,苍白的绝美容颜,神情呆滞,泪痕满面。
姜小侯爷的那些话,像是一道道惊雷劈入脑海。
又似钢针利刃般,戳着她那颗本就支离破碎的心。
端木瑾自懂事起,便对阿耶和三叔他们,为了名利富贵不择手段,甚至杀人放火的勾当深恶痛绝。
因此,十几岁的时候便上了青冥求学。
眼不见,心不烦,把自己当做鸵鸟般,一头扎进修行大道中。
入了太虚院后,屡屡听闻国舅府为霸占商贾私产,勾结官府陷害苦主。
轻者入狱,重则全家性命不保……
而抄灭端木府的榜文告示上,也只是说阿耶和三叔图谋造反,端木皇后畏罪服毒。
可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勾结南方叛军,甚至还要献祭无辜生命,唤醒魔龙。
周山西麓的事情,端木瑾不是不知道。
倘若真的让魔龙为祸人间,那端木家死一万次,都难赎其罪……
还有堂弟端木麟,怎会那般残忍冷血,他还是人吗?
此时的端木美人,双眼凄迷,浑身颤粟不已,脑中万念俱灰。
突然,她右手手心寒气四溢,青白衣裙鼓胀如帆。
八品通幽境的神识,瞬时充盈周身……
几步之外的姜叔夜瞧着不对劲,一闪身,以迅雷之势一把抓住了她拍向自己眉心的右掌。
“你做什么?”
这一刻,小侯爷从她凶狠而决绝的眼神中,仿佛又看到了当日追杀仇无忌的一幕。
端木瑾咆哮道:“放开我,轮不到你管!”
七品武夫的力道,岂是她能轻易挣脱。
瞧着自己的手腕儿被姜小侯爷牢牢箍住,端木瑾银牙暗咬,脑中闪过杀念。
“姜叔夜,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罢,她左手掌心蓦然浮现一层寒霜,玄力灌注掌心,“轰”一声朝小侯爷袭去。
八品通幽的连水神通,自是不可小觑。
加之修炼了近十载的“乾冰掌”,威力更是骇人。
可惜面前的,是整整高出她一个大境的七品铜皮铁骨武夫。
单是护体罡气,便能将端木瑾震得心胆俱裂。
姜叔夜恩怨分明,该杀的,他一个也不放过,甚至是挫骨扬灰也在所不惜。
至于眼前的端木瑾,即便是现在要报家仇,也该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千钧一发之际,小侯爷松开掌心的皓腕,头一歪,轻松躲过袭来的致命一击。
而身形也顺势向后倒退十几步,一摆手:“慢着,既然你想报仇,我姜叔夜绝不会欺负你一个八品符师,打赢我,任你处置,赢不了,呵呵,好好回去修炼,涨了本事再来报仇!”
姜叔夜收起护体罡气,同时,也将阴缕衣的神效收回。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刚刚得来的“山河意”第二重,断海诀!
这一重的人形剪影,不似第一重“崩山诀”那般呼天啸地的拳法,而是一套刚柔并济的上乘掌法。
双臂挥动,四面八方都是翻飞掌影,或虚或实,变化莫测。
既如林中狂风忽起,猛虎出押一般,又好似潜龙出渊,截江断流。
疯魔一般的端木瑾脚尖轻点,噌地窜入半空,双手上翻,两股水龙自掌心激射而出。
小侯爷方才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心头只刻着“死战”二字!
姜叔夜凝神一观,两条粗如手臂的水柱,风驰电掣般袭来。
乾水围天,坤火陷地。
看似声势威吓的连水神通,比起自己的“玄冥真水”,简直是庭下狝猴,小儿伎俩。
即便是“乾冰掌”这般道宗上乘的功法,也不过尔尔。
通幽十重的修为,真是不咋地。
姜叔夜与脑海中的虚影,极为轻松的合二为一,八品境界的气海激荡府内,断海诀澎湃而出,势不可挡。
掌风呼啸间,两股水龙瞬时被打散,水滴四溅。
不服输的端木瑾继续催动神识,滴水成冰,冰化尖锥,无数冰锥瞬时铺天盖地朝那道白影袭去。
姜叔夜无奈摇摇头,掌风卷起满地石子,断海诀暗蕴武夫磅礴气海,轰然撞向漫天晶莹剔透的白色冰凌……
同境之间,道宗无出其右。
可姜叔夜这套神乎其神的“山河意”功法,将武夫的霸道气海,几乎发挥到了极致。
风云开阖之间,霸气横溢,极招动天。
“断海诀”挥出的掌风,不但将冰锥冰矢消弭驱散,更有一股劲风强势穿过,直击端木瑾腹胸。
“瑾儿无能,为端木家能做的和该做的,都已做完!”
端木瑾悬停半空,面对那道足以让自己身消道陨的霸道气劲,慢慢阖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此时,她白皙的脸上却仿佛有淡淡笑容,那是一抹解脱的笑意。
劲风吹起了青白衣裳,猎猎而舞,像人世间最凄美的景色。
忽然,呼啸而至的劲风顿失消弭无踪,端木瑾只觉着腰间被一双大手环抱,身躯猛地往下沉去……
再一睁眼,却是那副刀削斧刻般的英俊脸庞,以及浓眉下的灼灼目光。
这一刻,星空璀璨,四野寂寥,天地间仿佛唯有一双年轻男女。
“端木瑾,枉你修行这么多年,一颗道心竟如此不堪,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昨日之事不可留,难道你真的要为本就该下地狱的人,一起陪葬吗?”
姜叔夜言罢,缩回揽住纤细腰肢的手臂,正襟危立,抬起下巴望着满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