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阴云翻涌,满城雪飘如絮。
今日妙华公主设赏梅宴,华京泰半的王孙贵女皆来了,前院衣香鬓影好不热闹,而后殿偏僻处,李望舒正从湖里探出头来。
四下无人,只有枯藤老树。
李望舒爬上岸,咳出几口水,靠在树上喘息。
雪花纷飞,落在李望舒脸上,转瞬化成水渍。
“阿嚏——”
李望舒揉了揉鼻子,拧干衣服上的水,辨认了下方向,步履虚浮朝前走。
走到小路尽头时,迎面走来两个宫女。
她们一高一矮,怀中都抱着梅花。高个儿宫女认出了李望舒,十分惊讶。
“李国公主,你身上怎么全湿了?”
“不小心掉水里了。”
一阵风吹过来,李望舒打了个寒颤。
两个宫女顿时面露同情。
李望舒见状,便又多问了一句。
“你们知道,从这里走哪条路,能尽快出府么?”
高个儿宫女给李望舒指了路,想了想,又好心道:“我们刚才过来时,看见你的侍女在找你,她在垂花门那边。”
李望舒低声道:“多谢。”
两个宫女见李望舒走了,小声议论。
“她就是李国送来的那个质女啊,看着好可怜。”
“是啊,公主身份质女命,瞧她那样子,多半是又被欺负了。”
李望舒听见了,但步履没停。
她现在只想找到抱玉,然后赶紧离开这里。
出了园子,李望舒正要往垂花门去。
有人突然叫了声:“公主?”
李望舒回头。
抱玉见是她,松了一口气,急切过来:“公主,您去哪儿了?您身上怎么……”
“回去再说。”
李望舒唇色发白,裹紧湿衣,急促踉跄朝前走,抱玉忙跟上去。
外面雨雪交加,王孙贵女们都在暖阁里,再加上李望舒抄的是近路,所以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便畅通无阻出去了。
一上马车,李望舒就催促道:“快走。”
内侍在外面应了声,扬鞭抽在马背上,马嘶鸣一声,立刻跑起来。
“公主,先将湿衣换下来吧。”
抱玉眼眶泛红,拿出马车里备的衣裳。
李望舒揪住衣领,摇摇头,眼神黯淡无光。
“不用,先回去。”
“可穿湿衣会生病的。”
“先回去。”李望舒曲膝抱住自己,闭眸坚持。
抱玉无法,只得将汤婆子递过去。
李望舒接过,搂着汤婆子的指尖,微微泛起青白。
不知怎么的,抱玉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马车一路疾行,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李望舒是李国送来的质女,如今住在陈国皇宫里。
穿过碧瓦朱薨的殿宇,才到了李望舒的住处——紧挨着冷宫的月嫦宫。
一回去,抱玉便吩咐:“快去烧热水来。”
先前赶车的内侍,领命去了。
抱玉关上殿门,走到李望舒面前。
“公主,我服侍您更衣。”
李望舒抱着自己没动。
抱玉强忍下眼里的酸涩,又重复了一遍。
“穿湿衣会生病的,我服侍公主更衣吧。”
李望舒啊了声,这才回过神来。
“等会儿要沐浴,换来换去太麻烦了,等沐浴了再换。”
抱玉觉得,李望舒今天有些反常。
质女处境艰难,李望舒在陈国,常被人欺负,但李望舒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奇怪过。
抱玉想了想,问:“公主,您今天是怎么落水的?”
“今天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阿嚏——”
李望舒打了个喷嚏后,觉得更冷了,她缩成一团,可怜兮兮道:“抱玉姐姐,你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我好想沐浴呀。”
抱玉称是,但在出去之前,又倒了茶来。
“公主先暖暖身子。”
李望舒去接茶时,一不小心,露出了袖底凝霜皓腕上的掐痕。
“嘭——”
茶盅还没到李望舒手上,就已被摔了个粉碎。
抱玉急切过来。
李望舒躲闪不及,被握住了胳膊。
“我……”
李望舒刚开口,袖子已被抱玉掀开。
李望舒的手腕上,有一道清晰可见的掐痕。
从妙华公主府里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那道掐痕,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青紫起来。足可见,对方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抱玉气的发抖:“他们陈国简直是欺人太甚!公主,您告诉我,这是谁干的?”
李望舒眼神闪躲。
“那什么,这次的事,嗯,有点复杂……”
“公主身上还有伤?”
李望舒睫毛抖了抖,试图挣扎:“没、没有。”
“没有公主为何不肯更衣?”
“马上就要沐浴了,换来换去太……”
“公主!”
李望舒闭嘴了。
好吧,看来是瞒不住了。
李望舒正要说话时,外面响起福满的声音:“公主,抱玉姐姐,热水备好了。”
李望舒顿时如蒙大赦。
“先沐浴,先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