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舒在廊下又站了会儿,这才回殿里重新躺下。
大年三十,本该是个辞旧迎新的好时候。
可后半夜,陈国皇宫却闹了个鸡犬不宁。
六皇子醉酒跌入冰湖里,被捞上来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几乎不曾哭死。太医院上上下下,忙活了大半晚上,才从阎王爷手中,将六皇子的小命抢回来。
消息传到东宫时,陈妄正在更衣。
正月初一,按例陈妄这个太子,要跟随陈帝,祭告祖庙,举行大朝会。
陈妄嗤笑一声。
“看来父皇今日,应该看孤又很不顺眼了。”
刘翁给陈妄系腰带的手一顿。
他张张嘴,想说话,却被陈妄抬手止住了。
陈妄一脸漠然。
“这些年,孤早就习惯了。”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还渴望父皇疼爱的孩童了。
祭告祖庙之前,陈妄先去见了陈帝。
意料之中,陈帝见到陈妄的第一句话,便是质问:“老六落水一事,与你有没有关?”
从小到大,但凡六皇子那边出事,陈帝必要问陈妄。
陈妄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淡淡道:“父皇若觉得是儿臣所为,那父皇大可派人去查。”
“哐当——”
陈帝将茶盏搁在桌上。
他张嘴便要训斥陈妄,可看见陈妄那张酷似他母后的脸,以及他眼里的讥讽时。陈帝喉间,像是堵住了一团棉花,那些训斥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金兽炉里熏香袅袅。
父子俩一坐一站,相对无言。
最后打破一室沉寂的,还是内侍进来禀报,说时辰差不多了。
“嗯,那就走吧。”
陈帝起身时,身子突然晃了下。
陈妄下意识伸手去扶。
可手伸到一半,见内侍已扶住陈帝,便迅速又将手收回来,垂眸敛目站着。
“来人,快传太医。”
内侍刚扭头吩咐,却被陈帝止住了。
陈帝忍住晕眩,瞥了陈妄一眼。
陈妄立在他身后,态度平和恭顺,像一个合格的储君,面对天子时,该有的态度。
却没有儿子对父亲该有的孝顺。
见陈帝看过来了,陈妄道:“父皇既身体有恙,还是先传太医吧。”
说着,转头正要吩咐。
“不必。”
陈帝压下所有情绪,冷声道:“去祭告祖庙。”
大年初一,新年伊始。
祭告过祖庙后,陈帝有些体力不支,便将之后的大朝会,交给陈妄主持了。
所谓的大朝会,说白了,就是朝臣给皇帝拜年。
以往每年,陈妄都跟在陈帝身边,对这套流程很熟悉。今年他单独主持,竟也做的有模有样,得了朝臣们一致的夸赞。
朝会结束后,陈妄又去向太后拜年。
太后将压祟钱给了陈妄之后,又将另外一个交给内侍。
“回头让文鸳去趟月嫦宫,将这个交给望舒丫头。”
正在喝茶的陈妄,闻言,扫了一眼,语气不满。
“皇祖母,孙儿怎么觉得,您对那个李望舒,比对我都好呢?人家没来给您拜年,您倒好,竟还上赶着派人去给她送压祟钱?”
太后哭笑不得。
“她一个姑娘家,远离故土来了咱们这里,已是十分可怜了。大过年的,若非生病了,她定然早就来给哀家拜年了。”
陈妄不屑嗤笑了声。
捧着茶盏往嘴里送,凑到嘴边时,突然又停了下。
“李望舒生病了?”
陈妄后知后觉想起来。
上次在宫道上,有个内侍拦路,说他们公主病了。
难不成,那是李望舒的内侍?
陈妄貌似无意问了句:“病的很重?”
不然这么好打秋风的时候,她怎么没来?!
“你这孩子,大过年的,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太后转动手中的佛珠,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后,才继续道:“哀家让人去问过了,说是染了风寒。这大过年的,也是怪可怜的。”
陈妄便没再说李望舒了。
祖孙俩又说了会儿话,陈妄才走。
出了寿安宫后,陈妄一股脑往前走。
且走的,竟是与东宫相反的方向。
康平张了张嘴,想提醒。
可又见陈妄今日心情不佳,便没敢多嘴,一直跟在陈妄身后。
走过冗长宫道,走过荒草丛生的青石板。
陈妄终于停下了。
康平一抬头,呼吸都哽了下。
好家伙,月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