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娣从挎包里掏出粮票,这是出门前林母特意塞到她包里的,“师傅,哨子面两碗,一个大碗,一个小碗的。”
这家、食堂的哨子面很出名。那“哨子”是豆腐切成的小丁丁,用油、盐、醋,呛些葱花或蒜苗制成“酸汤哨子”,价格不便宜。一碗小碗的哨子面要八分钱,还要一张二-两粮票。大碗的哨子面则是四两粮票,一毛六分钱。
一顿饭便要掏出去六两饭票,盼娣多少有些心疼。不过想想自己今天耽搁人家白跑一趟,请人家吃顿面也是应该的。
两个人坐下来等了一会,两碗面就端了上来。豆腐做成的哨子,连个肉星都没有,但因为师傅搁的油水蛮重,吃起来还是挺香的。
盼娣和孙志学两人吃着面,间或聊个几句,没了一开始的拘谨。
……
今天公社集市,陆赞忙到中午,和毛师傅一起到隔壁食堂吃饭。进门就看到林盼娣领着个男人在窗口打饭。
这个林盼娣竟然一气点了两份哨子面,陆赞平时来这里吃饭,也只舍得吃碗光面,偶尔吃碗馄饨那已经是逢年过节的待遇了。这年月土大款也没有这么花钱的!
只见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跟身旁的男同志有说有笑。陆赞莫名觉得那位男同志有点眼熟,他的视线落到那簇新的衬衫上。哦,想起来了,前阵子来店里买布料的,东风钻井队的……
上次林盼娣兴头头地跑来找自己,想让自己入赘,自己忍着没骂她就算客气了。就她家那么点家底子,愿意入赘的能有什么好货色?
好吧,反正不管自己的事……
正寻思着,一旁的毛师傅撞了撞他的胳膊,那林盼娣那边努了努嘴:“陆赞,那姑娘不是你的相好吗?林家湾那个落水被你救上来的姑娘,上回来过咱供销社的,你们不是看对眼了吗?她咋和别的男人来这里吃饭啊!还是她掏的粮票,恁的阔气!”
陆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什么狗屁相好,我只不过是见义勇为!她落水,我救她上来!被你们说成这样,我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吗?!”
毛师傅可不怵他,挤眉弄眼道:“你不是?”
“毛师傅,你这是败坏我的名声啊,来来来,今天不吃你一顿,难解我心头之恨!”
“滚滚滚!老子穷成这样……”
“又不多吃,就两馒头,瞧你小气得!”
毛师傅看陆赞嬉皮笑脸的模样,忍不住又瞅了一眼林盼娣,难道传言是假的?
*
一碗面下肚,盼娣擦了擦嘴,看着对面已经将面汤喝得精光的孙志学。他样子跟相片上没有太大差别,只是肤色更深了一些,看上去是个踏实可靠的后生。
林盼娣决定还是开口见山,她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孙同志,徐阿姨已经跟你说过我家是招赘的吧?”
孙志学忙道:“我知道。我老家是易江省菏县的,父母都不在了,在矿山公社这边只有个远房姨妈。我愿意……招,招赘。”
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林盼娣深吸一口气,表情郑重严肃:“孙同志,根据我的了解,你是一个正派的人,业务能力出众,品性端正,有着光明远大的未来。而且你还年轻,你知道入赘这个事啊,对一个男人的影响有多大?我不能因为我个人的私利,就这么毁了你的一生……”
要毁也得毁陆赞!这才是身为男主应该承受的沉重命运!
林盼娣在心中默默吐槽。
本来凝神倾听的孙志学,脸色越来越差,心口堵得厉害,他不自主想起大姨的话,血就往头上涌,终是忍不住打断林盼娣:“是不是陆赞?”
林盼娣一脸震惊:“啊?”
孙志学“腾”地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连脖子的青筋都暴绽显现。
林盼娣没想到孙同志的反应这么大,有点慌乱。
没等她说话,孙志学扔下一句“我知道了”,便气势汹汹离开了。
这个孙同志……脾气似乎有点火爆啊!哎,他怎么知道陆赞的?
盼娣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总算糊弄过去,她拿起桌上的挎包,慢腾腾地走出国营食堂。
今天大集市,十里大道沿街的商铺都把店里的商品摆出来卖,既方便群众购买,又可以促进店里商品销售。就连食堂都在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又架起了蒸屉卖包子馒头。
完成任务的盼娣心情大好,她打算逛逛逛集市,买支新钢笔。
……
今天赶集,供销社的商品都摆到门口来卖,生意特别好。陆赞馒头买回去还没吃完,就被主任派到门口去接待顾客。
这种赶集的日子,只有两个售货员在店里守店,剩下四个售货员全在门口做生意。陆赞这种长相俊俏的后生自然是最先被派到外面接待顾客的,就他这张脸,每天不知道多招揽多少生意。
白得两个馒头,陆赞心情不错,慢条斯理撕着白面馒头送到嘴里。
至于毛师傅回来还把林盼娣跟人相亲的事在师傅中间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通,引发大家七嘴八舌的关心。
“小陆,你不是被人姑娘戴了绿帽吧?”
“怎么可能?小陆长得这么俊,哪个姑娘舍得哟!”
“小陆,你刚刚没去问问那姑娘吗?”
陆赞完全不在意。
店里几个师傅,除了陆赞基本都结了婚。每天迎来送往的,工作也很枯燥,平时对陆赞又颇为照顾,调侃两句算得了什么。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陆赞习惯性开口:“同志,你需要什么?”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正满脸怒容地看着自己,等等,有点眼熟啊,哎,这不是林盼娣相亲对象么?
陆赞:“同志……”
话还没说完,一个砂钵大的拳头在他的眼中急剧放大。
在文具店买完钢笔,走过街头拐角的林盼娣,恰好看得这一幕,脑子嗡地一下,呆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