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来是空言去绝踪11(1 / 2)青陵台首页

华滟呆了一呆,几乎是下意识地偏身一转,整个人连同手中的烛台全都隐在了窗扇后。她用手小心翼翼地拢着烛火,脸抵在雕花窗棂后,观察着这名颇为特别的白衣士子。

天际翻滚的乌云飘了过来,凌厉地滑过几道闪电,刹那间照亮了整片天空,紧跟着雷霆响了几声。华滟叫雷鸣声吓了一跳,手抖了抖,那微小如豆的烛光乍然灭了,只余青烟袅袅腾起。

她还来不及害怕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余光便瞥见对面国子监那方朱漆大门前的白衣士子收回了目光,循着门扇中开的一小条缝隙,吹灭了灯笼钻了进去。

不知怎的,她心里竟微微松了一口气。许是因为,方才那人的眼神太过慑人,这清白太平盛世中,她鲜少见到有身边萦绕着金戈之气的武士或者剑客。但那人,明明做文士打扮,给人的感觉却犹如三军压阵般咄咄逼人。

华滟一边思量着,一边翻着橱柜去寻火折子。

看他进了国子监,莫不是今朝来京赴考的士子?她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抖了抖手腕,“唰”一声白烟腾起,火折子的焰火蔓延到了烛芯上,微弱昏黄的灯光颤巍巍地燃起来了。

——只是这般敏锐,看样子并不像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寻常文人的瘦弱样子,应当是自边境几座州城来的。不知他学问如何,若是不差的话,引荐给皇兄,也算是为皇兄招揽贤才了。

华滟端着灯台,一步一步地扶着墙往下走。

才走了没几步,就见濯冰并凌雪焦急地冲了上来,看到她平安无事,连忙拍了拍胸口,才围在她身边,心有戚戚:“殿下容禀,奴等见殿下看书入迷,便想着去讨一壶清茶来,等殿下口渴了也有水能喝。未曾想到兰台令大人派人回来取一册书,实在催得太急,奴等被淇奥僮儿硬拉着去找书了……哪知天公不作美,忽然打起雷来了。”

女使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打雷”二字,说完便反应了过来,垂头窥觑着华滟的脸色。

华滟却是一脸平静,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们:“无妨,左右我就在楼上,哪儿也没有去。”

濯冰和凌雪两个面面相觑,都望见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无怪乎女使慌急。

实乃华滟年幼时,骆皇后驾故,正是在这样一个雷霆轰鸣的夏夜。从那时起,华滟便极怕雷声,偏偏她性子又好强,不愿意在旁人面前显露出来她的这一弱点,有时甚至会故意去调训自己的反应。而然人下意识的反应又岂是那么容易遏制的,三番几次下来,华滟虽面上撑住了,但事后没有一次不高烧昏迷的。保母心疼她,便给月明宫众人下了一个死命令,要他们在雷雨夜务必守在华滟身边,不叫她落了单。有人陪着,华滟表面上总要好上许多。

可今日……殿下竟是不怕雷了吗?濯冰在心里嘀咕着,忙去接手华滟握着的灯台。

凌雪试探着问了一句:“殿下……大安了?”

华滟原本稳稳当当往下走的步子一顿。

仿佛是应着这句问话,三人耳边又降下一道天崩地裂似的雷鸣。

濯冰当即丢了个眼神给凌雪,可话已出口,既不能塞回口中,也不能把华滟的耳朵给堵上,濯冰只好祈祷着华滟这回的反应能小些。

似乎是她的祈祷奏了效,华滟只是顿了顿,便很回过神来,却没有再提雷声,而是微微蹙了眉,问她们:“这般大的雨,我们等会儿怎么回宫?”

濯冰这回赶在了凌雪前面,忙道:“宫里派了马车来接。”

华滟颔首,挺拔肩背走在了她们前面。那青色官服上的暗纹,在濯冰举着的灯台烛光照耀下,流转勾勒出数丛翠竹,如同这衣裳包裹下年轻鲜活的少女,顽强且坚韧。

濯冰在心里为小主人叹息,若是华滟克服了怕雷这一弱点,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可是在濯冰等人看不见的地方,华滟原本古井无澜的眸子里,泛起了微末的漪澜。

她拧着眉心,在脑海中回想着方才那一幕幕剪影般的画面。

起先是她望见了有如萤火般的灯笼,而后探头去看,看到一白衣士子挑灯前行,那人觉察到了她的目光,反身搜寻,她躲在了雕花窗棂后,再然后……便是濯冰和凌雪听见雷霆声,上楼来寻她。

她竟怔忪了。天边滚过的彻耳雷鸣,在她听来竟也如烦雨蝉鸣般的背景音,她目光集中瞩目的,唯晦暗雨幕中,那一袭恍若流动着微光的白衣而已——犹如此方明月。

主仆相携着下了楼,淇奥不知去了哪,一楼空无一人。

车轮辚辚停在兰台前。穿着油衣的内侍跳下车辕来,搬出脚凳,华滟顶着濯冰撑着伞,踏上脚凳稳稳地坐进了车内。

回到了月明宫,保母上前打发华滟去沐浴更衣,用热水洗去一身寒意。

第二日仍在下雨。

雨天道路泥泞,不便出门,华滟便懒洋洋地倚在美人榻上,看庭前雨珠串连成线滴落,看风雨摧残了半庭梨花。

午后尚衣局送来了制好的衣裳,华滟叫人抖开看了,全是按照她的身量裁制的男装。有直缀、贴里、道袍,因着永安公主并无指定的样式,尚衣局按照如今风行的款式通做了一套,甚至还有一件石蜜色的骑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