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了,你的异能,只能变形成活着的,接触过的目标,对吧?”
犯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那双耷拉的三角眼鼓起,难以置信地盯着瓦兰。
“你一开始把社长绑在阁楼上,我以为你的目的是绑架或偷东西,要逼问社长。”
“但后来你把顿顿和我支走,又偷袭了艾露米,变成她的模样,我就知道,你要做的事情,委托社里的人也没办法提供线索。”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留着社长,我只能理解为,你需要他们活着,对吗?”
瓦兰每说一句,伊米塔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最后已然是面如纸色。双目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异能只是有迹可循的工具,即使没有异能,也不要紧。”
瓦兰把弹簧刀掷到地上,淡淡地说。
“你说的都对,只是,既然我都要死了,告诉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下刀的时候特意避开了你的心脏吗?”
“那……咳,咳……那又如何呢?”
“如果你不说,我能保证在白塔来之前,你一定死不了。我这个废物不能起死回生,但是白塔呢?”
剧烈的“嘶嘶”声响起,一说到白塔,这名逃犯竟恐惧得颤抖了,即将闭上的双眼又绽出惊惶的光,还能活动的手抽搐似的拍打地面,语无伦次地喊道:
“不,不行,不可以……杀了我!你杀了我!”
对方惊惶万状的惨相,证实了瓦兰的猜测:
一边是动辄上万费尼的赏金,一边是必须在白塔发现前斩草除根——伊米塔对白塔的意义,不止是窃贼那么简单。
“他们被绑在在二楼,左侧第三间房的床底下。脚朝外,脖子的位置有绳子连着床脚,为了防止他们逃跑。你救人的时候,要先爬进去把绳子割断,不然人一拖出来,就被勒死了。”
男人脸色晦暗,最终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两人的下落,他看着瓦兰,嚣张的气焰尽失,像一头斗败的犬,乞求地看着瓦兰。
“杀了我好不好,杀了我……”
瓦兰重新捡起弹簧刀,刀尖指准了对方的心口。
明明恶斗的时候,自己手起刀落,毫不犹豫。但现在,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真的要终结对方生命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伊米塔的眼睛盯着他,一眨也不眨,像一条搁浅的鱼,尽全力拱起胸口,想凑近他的刀刃,又无力地倒下。
瓦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噗”的一声,弹簧刀插进了伊米塔心口,暗红的鲜血泳了出来。
“好……太好了……”
伊米塔的脸上,竟浮出了笑容。
温热的血包裹他报废的躯壳。他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暖。
仿佛一个刚刚切断脐带的新生儿,赤条条地浸在怀抱中。
只是越贪恋,就流失得越快。
衰老而紧绷的脸孔不断变换着,老人、小孩、少妇、商贾……精神开始涣散,依托于意识而生的异能也逐渐失控。
瓦兰看着那些不断变换的脸孔,他们的表情从紧绷逐渐放松,从愤怒逐渐平和,从慌忙逐渐安定。仿佛看见伊米塔的身体在向下沉,愈来愈贴近地面。血液蔓延至整条走道,从最高的楼梯顺流而下,像一汪初生的泉水。
他听见“啪嗒”、“啪嗒”的踩水声,还有小男孩过于冷静,近乎是应激机制的声音:
“瓦兰,你怎么了?”
刚刚归来的顿顿站在楼梯口,浑身上下都在发抖,脸上却没有任何,声线平稳。
他没有力气解释那么多,只是用疲惫的声音说:
“我杀了白塔的逃犯。社长他们在樱玫的床底下,记得把绳子隔断。去把白塔的人叫来。”
顿顿话都没说,迅速消失在他眼前,“啪嗒”、“啪嗒”的踩水声一声快过一声。
伊米塔像婴孩似的,蜷缩成一团,手臂彻底瘫软,喷薄的泉眼此刻成了流淌的溪。这个中年男人抓紧身下流动的、红热的床褥,忽而发出呓语般的声音: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明明半小时前还不死不休,此刻的对话却安妥得如梦如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三楼的时候,你悄悄走到我背后,明明也可以把我打昏,为什么不动手?”
“我故意的,我打昏小妮子,也是因为转移社长被她发现了。我不想大家乱起来。”
瓦兰忍不住接着问问:“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偷白塔的东西吗?还是偷我们的东西?”
“待在这里……我要待在这里……”
黏腻的、腥甜的血味,慢慢地缠住瓦兰的口鼻,让他喉头泛酸,几近呕吐。
伊米塔的嘴唇发紫,皮肤下的血管像干涸的河床,逐渐曝露在少年的视野,呼吸急促、短暂而微弱。
他皱起眉头,不明所以,但转念一想,和将死之人又计较些什么呢?
于是瓦兰顺着他的回答,漫不经心地问:
“那你想待到什么时候啊?”
“七天。”
伊米塔闭着双眼,用气声吹出最后一个词,在血面泛起涟漪。
少年站在一地腥红中,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同时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