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7章 故布疑阵(1 / 2)红楼鼎革首页

秦家地址是柳三打听来的,位于南城平宁坊,那里房价远低于西城。

聚贤街北,一座黑门铁环的二进宅院,挂着“秦”字门牌。

询问街坊,确认地址无误,柳湘莲下马走到秦宅前,叩门叫人,投了拜帖。

此时,秦业刚刚从衙门下值回来。他已经六十多岁,身负旧疾,于繁重的公务早已吃不消,疲惫不堪。一回家就脱掉官服换了件宽松舒适的棉布旧衣,靠坐在圈椅上闭目养神。

女儿秦可卿善解人意,端来茶水,递过去后又走到身后给父亲捏肩敲背,手法熟练,显然做惯此事。

见到俏丽灵秀的女儿,秦业劳累烦躁的心绪大为缓解,接过茶盏啜了几口,随手放在桌上,关切的询问儿子秦钟今日的功课是否完成了。他望子成龙,特意聘请了名师在家授课。

秦可卿正欲回答,忽然有个未留头的小丫头跑来告诉,说门外有个叫柳湘莲的少年公子来拜访老爷,门房问是否请进来。

“柳湘莲?”

秦业接过大红销金纸的拜帖,展开一看,笔法遒劲,锋芒毕露,内容却极简,只书姓名自称晚辈,并不提来访因由,不禁心生疑惑,眉头微皱。

若是昨日,他定不知此人,今日却不同。

日间在工部衙门里,不少同僚跑来找员外郎贾政,询问柳湘莲其人其事,多是感慨其扮虞姬能令观者如痴如醉,恨不能一见,希冀贾政能牵线搭桥代为引荐。

贾政被问的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反追问旁人是怎么回事。他倒是知道昨天是外甥薛蟠生日,但作为长辈自没有跑过去给小辈亲自贺寿的道理,送礼亦有夫人打点,是以错过了一场好戏。不过,他并不喜这些浅薄无聊的戏作,对此不以为意。

秦业当时也在场,无心中听了一耳朵,知道这柳湘莲是个唱戏的,最近声名鹊起,俨然一代名伶,为人又孤傲的很,一般人家很难请的动。

一介伶人找自己有什么事儿?

想了想,思之不解,也不好婉拒。这等小人物反倒极可能和权贵人家有关系,不好得罪,于是命将人请到前院客厅,他则更衣前往。

柳湘莲进如秦宅后,便仔细观察秦家环境。

这座小院面积不大,但颇为精巧别致,入门便见一面青砖影壁,画着青山隐隐绿水迢迢,顿舒心意。转过影壁后,院中种植各类花卉并绿竹,颇有曲径通幽之妙,面积不大的庭院竟深邃许多。虽无流水,却用砖石垒砌一方浅池,碧波微漾,绿荷婷婷。

只不过略看了几眼,便走到了正堂。

身为园林建造大家,居处却如此狭隘逼仄,只能精心设置以增雅趣,看来的确不富裕。如此,自己办事的方向也就明了了。原本略有些忐忑的柳湘莲,此时满怀信心。

进入屋内,便见主位上坐着位鬓发斑白老态龙钟的老者,情严肃端正,用隐怀戒备的眼神打量他。

拜见毕,落座奉茶。

秦业看着眼前少年,青色锦服,高底皂靴,年纪虽轻,倒显得沉稳厚重。暗暗点头,的确一表人才,怪不得能闯下偌大名声。于是温声询问起此来缘故。

柳湘莲恭敬问道:“秦老大人,不知还记得姹园否?”

柳宅布局与宁国府相似,前面宅院,后面花园,名为姹园,面积不大但设计颇为精巧,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姿。柳湘莲自幼对花草园林不感兴趣,柳三也懒得打理,将之关闭多年。

“姹园?”秦业默念,眯着眼回想。可惜时间太久,如今年老记忆衰退,似乎很熟悉,但一时又记不起详情。

见状,柳湘莲提醒道:“在兴隆街。”

“兴隆街?哦,是柳家吧?”秦业这才想起,神色稍有波动。

数十年前他尚未出仕,正是凭着园林设计来糊口,姹园正是其作品。此时再看柳湘莲,他心下略有猜测,问道:“你与逸飞先生是何关系?

“正是家父。”柳湘莲当即起身肃立,恭敬应道。

其父柳棱,为理国公柳彪第五子,字卓尔,号逸飞。

得知其竟是故人之子,出身不凡,并非下贱伶人,秦业态度顿时和蔼亲近许多,不似先前那般疏离冷漠,歉意说道:“恕老夫眼拙,着实未曾想到竟是贤侄,怪不得有如此品貌,风采卓然!”

柳湘莲忙拱手谢道:“世伯谬赞,小侄何以克当!”

听他口唤“世伯”自称“小侄”,颇有亲近之意,且言语谦逊,秦业更觉得这少年不俗,没有世家子弟矜夸浮躁之气,俨然一个小“逸飞”。

因想起虞姬一事,他忍不住问道:“近闻有扮虞姬者似与贤侄同名,不知……?”

秦业早年举业不顺,蹉跎日久,中年方才中了举人,功名得之不易。而举业越是艰难之人往往越对这份功名格外看重,优越感浓厚而强烈,鄙视不求上进之辈,更不要说从事伶人贱业,无异于自甘堕落。

且秦业为人亦顽固暴躁,不近人情。原著中因见儿子秦钟和小尼姑私会,竟然暴怒之下把这根家中独苗打成重伤,自己则气的旧病复发死掉,足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听声听响儿,柳湘莲闻言便知他对自己有印象不佳,这可不行!

当即肃容说道:“承蒙世伯垂询,小侄虽不才,亦知戏曲小道尔。只因朋友相托,不忍拂其盛情,登台贺寿而已。岂料竟赢得偌大名声,实出意料之外。就小侄看来,这份虚名不要也罢!如今边患纷纭,大丈夫自当杀敌报国,于疆场取功名!是以小侄无一日不苦读兵法,无一天不精炼武艺,从不懈怠,唯盼扬国威于沙场,方不负男儿本色!”

“说的好!”秦业忍不住喝彩!他年迈老朽,多年沉闷,突然被这少年豪情一激,不禁赞叹艳羡,勉励说道:“事业大小,不在文武而在志向。你若能立志能果行,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呀!”

说罢长叹一声,惋惜说道:“有些人不识贤侄,言语多有不敬处。以后行事还是该慎重些!”

这是提醒自己少登台唱戏,名声不好!柳湘莲忙感激道:“多谢世伯提点。小侄作此戏本意乃是自警亦是警世,孰料引来这般误会?唉~”

“哦?”秦业听了觉得奇怪:“我听说此戏乃是赞霸王虞姬情事。难道另有用意?”

“世伯慧眼如炬!”柳湘莲慨然说道:“小侄读罢《项羽本纪》,掩卷不免为之叹息。项羽起于微末,数载间诛暴秦而号令天下,诚可谓一代霸王,英雄盖世。然其不知时移世易分封难续,志得意满不思进取,刚愎自用不纳忠言,祸端深埋矣。败军之际临死之时仍不思悔悟,反以‘天亡我’掩过饰非,实是枉称英雄!小侄时时处处以之自警,尝自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遂作此戏以志之。观者皆知剑舞之妙,殊不知此剑亦足以杀敌斩将保国卫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