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被迫在转股文书上按了手印,一切休矣。
“你!混账!”
没想到对方竟敢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柳茁气的冒火,恨不得当场喝命小厮拿下老头。
可又一想,这老头儿心狠手辣功夫又好,着实不容易对付,自个儿何必强出头?还是留给能耐大的叔父们妥当。
“走!”
柳茁咬牙切齿一阵子,让小厮捡了请帖,甩袖便走,径自去了三叔家里。
花厅中,柳极与柳枢这对兄弟不知正在商议什么,讨论的颇为热切,见到侄儿来了,就住了口。
“事情办的怎么样?”柳极问道。
柳茁掏出帖子往桌上一拍,气犹未平,愤然说道:“三叔四叔,那小贼架子忒大!连侄儿的面儿都不肯见,帖子也不收。明天肯定不来,咋办?”
“什么!孽障如此嚣张!”
柳极、柳枢二人一听,气的七窍生烟,竖子张狂!
怒过之后,老四柳枢白了他三哥一眼,撇着嘴埋怨道:“三哥,这事都怪你!要按我说的,直接派人把小贼拿下,带到祠堂一通大棍招呼,什么事儿他敢不答应?就凭他自甘下贱做伶人玷辱门门,就是当场打杀了也无妨!偏你说什么要稳妥行事,如何?搞不定贾家就算了,如今贱货小贼也敢放肆!国公府的脸面丢到姥姥家了!”
被兄弟当着侄儿的面指责,说话的还是自己向来认为鲁莽愚笨的四弟,柳极老脸羞的通红,瞪眼骂道:“放屁!你懂什么!要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柳枢兀自不服,昂着脖子道:“我是不懂,你懂!那是谁说贾家会给面子的?昨儿老弟我可是听你的话,在席上闭口不言,事儿办砸了不能赖我吧?这回又说只要把他叫来事儿准成,还叫我又是准备蒙汗药又是准备人手的,神神叨叨搞出好大阵仗。有个屁用?小滑头都不肯来,埋伏个鬼呀!就该直接上门抓人!干脆痛快!一了百了!”
柳极被说的神色讪讪,心里也纳闷。
十几年前跟着大哥干时,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要收哪个庄子就收哪个庄子,要收哪个店铺就收哪个店铺,金子银子珍珠宝石也不知扒拉了多少,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的。
怎么自己挑大梁准备大干一场就这么不顺呢?莫非自个儿真不是这块儿料?
他当然不能自认无能,板着脸,嘴硬说道:“你也别说大话,不叫到府中,你敢带人去抓?没听说他把宁国府的家丁横扫一条街?咱家的人就强过贾家?自然是叫过来灌醉绑了,这才好拿捏!”
“好又有什么用?那小子胆小滑头,不肯来呀……”柳枢仍是喋喋不休。
眼见俩老头儿互相埋怨,全忘了正事儿,柳茁顾不得生闷气了,忙凑上前去,提醒道:“二位叔父且别争了,咱们这下一步……”
柳极瞥他一眼,狠狠抓了把胡须,无奈叹气道:“还有什么下一步?难道真去动刀动枪?忘了上回的教训?告官公断吧!
他说的“教训”便是当年为保住柳湘莲和宅子,柳三呼朋唤友雇佣亡命,搞得柳宅像是堡垒一般。
柳家真要强攻也不是攻不进去,可里面还堆了柴火油料,点了数十只火把,准备随时放火。
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真要闹起来,国公府就是脸面全无了。
柳茁闻言,神色一喜。先前这些盘外招,他没什么参与度,但是告官就不一样。
俩老头肯定不会出面,族长柳芳也不参与,打点关节的重任岂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其中可是大有油水的。反正不需要拿收据回来,谁知道究竟花出去了多少?还不是自个儿说了算?
掩去喜色,他佯作担忧,吞吞吐吐道:“只是,这可是下策呀!一旦经了官府,闹得沸沸扬扬如何收场?”
柳枢瞥着他冷笑:“怕什么怕!胆小你就滚蛋!老子都六十了,还在乎名声?……”
“咳咳!”
柳极猛咳嗽,打断四弟的话,这话虽然坦诚实在,却着实失了国公府的体面,找补道:“我等身为尊长,本就按照族规国法办事儿,如何会损害名声?该担心的是小贼,不是我们!”
柳茁本就是为让二老顶在前面而已,忙点头:“有二位叔父做主就好,侄儿年轻,都听叔父的。”
又问:“那,告他个什么罪呢?”
柳枢白了他一眼,喝道:“这还用说?自是不孝忤逆!砍了小贼脑袋!”
柳极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家老弟,心道,咱们私下骂他不孝忤逆就算了,你还当真了?这罪名倒是够重,可是挨不上边儿啊!除非你能把老爷子从坟里刨出来,还得是活的!
柳枢察觉到三哥的异常,瞪眼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柳极摇头叹道:“平时让你多少读点儿子书,你总不听,这不孝忤逆,得父母祖父母去告,我们怎么告?”
“啊?”柳枢听了目瞪口呆:“告不成?那你整天这般骂他?”
“你也说我是骂人了!打官司能靠骂人吗?……”
眼见俩老头又扯个没完,柳茁鄙视又心急,念头一转,忽然“哈哈”大笑。
二老一怔,面面相觑:侄儿不是给气傻了把?
只见柳茁靠坐在长背椅子上,把二郎腿一翘,晃晃悠悠道:“叔父,咱们这等人家,只要打点好关节,什么罪定不下来?再者,些许小事又何须我等操心?自有人给咱办好了!”
他故作高深,说的云里雾里的,两位老二代顿生不满,瞪眼喝道:“有何主意还不快说!卖什么关子!”
自从戏园子开业,柳茁就眼热难忍,心里火烧火燎的,做了不少功课,可谓苦心孤诣,颇有所得。深觉上次大伯和叔父们能得手只不过是时机选的好,实则做事手法粗糙,不值一哂。
这次他要办就要办得漂亮,是以多番筹谋,请教能人异士,早有预案。
他自信满满,眉头一挑,缓缓说道:“论到打官司,咱们都是门外汉,可是有讼师呀!人家那是凭本事吃饭,干嘛不用?”
“讼师?你说的是那帮子诉棍?”
老二代们都习惯直来直去,以前家势鼎盛,哪里需要这等小人物帮衬?这时却不同了。
柳极也觉得此言有理,毕竟老国公死后,柳家权势不比以往,况且亲爹和大侄子区别还是挺大的,也该学着用用国法,讲讲道理了。
“你要认识好的,就先叫来见见。”
柳茁等的就是这话,当即应下,命人去请近来结识的一位有名的讼师。
此人姓金,人送外号“金笔杆子”,一张诉状要价至少三十两,无有不胜的!
做讼师的最是广闻博知,对市井消息喜闻乐见,生意往往就在其中。
这位金讼师自从察觉到柳茁的心思,便对柳家之事着意打听过,有些心得。
被请来后,又细细询问详情,稍作沉吟,洒然而笑:“此事有何难!取纸笔来!”
丫鬟布纸研磨,众人围观。
金讼师提笔挥毫,洋洋洒洒,不足半炷香时间,立就一篇雄文。
柳家叔侄取过诉状细看,须臾之后,眉飞色舞,连声赞叹:“果然高呀!”
张讼师微笑,又嘱咐道:“还需再打点好关节,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众人欣然大悦,一面派家人将诉状投了都察院,一面派柳茁携重金去走动关系,自以为胜券在握。
(明清时,京师案件刑部与督察院俱有管辖权。书中,尤二姐未婚夫张华便是去都察院控告,盖因王子腾与都察院关系密切,凤姐自以为能掌控案件走向。此处一并写作都察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