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以朝廷现如今的状态,怕是难以抵挡愈战愈强的女真,这不是谁领导的问题,而是制度的问题,即便今朝取代了前明,也不过是多延后些时日。究竟从何处着手,方能解决此倾天大患?……
一时思绪纷飞,不知过了多久,水都凉了,直到香菱敲门提醒,他方才起身擦拭、着装。
……
新房内,红帐高悬,高大喜烛伫立,火焰跳跃,明亮辉煌。檀香袅袅,馨香满室,醉人心肠。
加之摆设着许多太上皇御赐的物件,小小房间不异仙闺幻境风光。
秦可卿细心的重整妆容,端坐床头。
见新郎进来,瑞珠宝珠连声恭喜,缓缓退出,关上房门。
秦可卿娇颜如花,略带几分紧张。
柳湘莲温柔含笑,问道:“和老太太还有几位妹妹相处的如何?”
被对方稳稳握住,秦可卿微颤,见他并无进一步举动,又镇定下来。
想起下午之事,螓首微抬,檀口轻启,告状道:“老太太和几位妹妹倒还好,只是那个什么宝二爷,太过无礼,说,说……”
“说女子不该嫁人?”柳湘莲了然,笑着接话。
“啊?”秦可卿吃惊,懵然问道:“你不是走了吗?难道在外偷听?”
柳湘莲随意在她身侧坐下,笑说道:“这还用偷听?贾家谁不知他?自以为最是怜香惜玉爱护女儿,实际呢?不过是五谷不勤又懒怠读书,一味沉醉温柔乡中的废物罢了。就这样,他还要算是贾家男丁中难得的‘好人’呢!”
秦可卿心思灵敏,察觉夫君似乎对贾家颇为嫌弃,并没她想的那般关系密切。
眸光闪闪,俏语笑问:“夫君这般鄙视他家,又何必亲近?难道是贪图他家权势?”
“权势?他家还有什么权势可言?全是废物!”
柳湘莲不屑的摇头,叹道:“不过是祖宗遗泽未尽罢了,也撑不了几年了。”
“妾越发不懂了,真要是这般境况,那更该远离他家才是,不然大厦倾颓之时岂不是受连累?”
柳湘莲挑眉笑问:“你真不懂?要是当初没有老太君这张虎皮,岳丈敢将你许给我?你家夫君可是柳家逆子呢!”
说着话,手却不歇。
“这……”秦可卿是个多心的,一时沉思,并未理会他的举动,随即不由恍然,父亲行事顾虑重重,夫君说的大有可能。
他果然心里藏奸!辛苦绕了这么一大圈,费尽心思将老太太哄得开心,原来竟是为了她!不由心生感动。
“夫君……”
床帏落下,如红霞倾覆,拔步床化作一方小小天地。
桌案上红烛犹照,光芒透过红纱帏帐,变作梦幻般的瑰丽色彩。
柳湘莲收回目光,轻手轻脚穿了衣服,正要下床,冷不防一双藕臂从后伸出,合拢。
他伸手按上,转身微笑:“吵醒你了?再多睡一会儿罢,昨儿累坏了。”
秦可卿星眼朦胧,闻言含羞:“夫君起了,妾怎好贪睡?”
说罢,玉臂松开,传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柳二郎近在咫尺,细细赏玩佳人如何着装。
秦可卿被他灼灼目光看得又羞又恼,一面掩着,一面伸手将他推下床去,回身拉上幔帐。
殊不知,隔着一层纱帐,影影绰绰欲见不见中更添旖旎风光。
匆忙更衣完毕,秦可卿下床,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欲要梳理散乱长发。
柳二郎走过去,从妆匣中取出篦子,玉姿挺拔站在她身后,动作缓慢轻柔,为她梳发。
梳妆台上,玻璃镜纤毫毕现,四目相对,皆温柔含笑,脉脉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忽然,秦可卿想起某事,转过身来仰头瞧着他,星眸调皮的眨了眨,娇声糯糯问道:“夫君,妾身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什么?”
“那位香菱姑娘是怎么回事?”
昨儿众人都说二人有几分相似,她便留了心,忍到此时方才发问,属实不易。
男女定婚时需将家中情况一一列明,香菱若是姬妾,断然没有隐瞒她的道理。
若说是寻常丫鬟,可她能代柳湘莲招待客人,又不大像。
想到他昨夜动作纯熟,这等事情断不是天资超凡禀赋过人能说的过去的,显然久历花丛才积累了丰富经验,秦可卿不禁疑窦丛生,难道……
她本是个多思之人,昨晚是良辰美景,她满心羞涩,不好相问,现在已经成了夫妻,若是真的如她所想,便不该继续瞒她,是以直言相问。
唉,终于来了,没想到这么快!
柳二郎心头一跳,微有慌乱。他毕竟不是这世道熏染长大,尚有羞耻之心。
然面色却不显,仍旧笑容温和,俯身凑近她耳际,低语言说道:“不要怀疑,你才是第一!”
什么第一?秦可卿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有些羞恼,脸色绯红,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自我标榜道:“妾非妒妇,夫君不必如此!”
见她神态认真,语气庄重,柳湘莲只得收起将此事玩闹过去的心思,正色说道:“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解释。”
他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到可卿身畔,握手说道:“香菱是个有命无运的悲苦之人,原也是生于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是父母疼惜爱怜的掌上明珠。不幸在四五岁时被拐子掳了去,挨打挨骂长到十二三岁。随后又被薛呆子买下,为争抢她还打死了人命,即便到了薛家,仍不免受到薛蟠隔三差五的打骂。我瞧着于心不忍,只得出手相救。”
“出手相救自是应该。”
见他语出至诚,故事凄婉,秦可卿没有怀疑,反而觉得夫君心地良善才会有此义举,关切追问:“那夫君准备怎么安置香菱?总不好一直在咱家做丫鬟吧?”
莫非你还想赶走?柳湘莲心下无奈,凑近了小声问:“夫人,你看她模样像谁?”
“像……我?”
秦可卿柳眉微蹙,昨儿那么多人说过,她揽镜自照,也觉得有几分相似。
“对呀!”
柳湘莲拍手,痛心疾首道:“你说,如此这般,夫君我还能忍心让别人把她娶了去?岂不是要日夜饱受煎熬!”
“别人娶她,为什么你会受煎熬?”秦可卿大奇,不解的问道。
刚说完猛然醒悟,又气又恨,拍打他的胸脯,娇嗔道:“你真是没个正经!枉我当你是个正人君子!净会想这些歪的斜的有的没的!说到底不过是想纳了她!我又没说不同意!”
见她应允,柳湘莲挨揍也浑不在意,呵呵笑说道:“你放心,她心地单纯,如婴孩不染尘埃,相信很快你会喜欢上她。”
秦可卿神色落寞,刚入门便得此“噩耗”,心下略有不快,但也没有太过抵触。
这世道向来男尊女卑,父亲几十岁了还纳妾呢,何况柳郎年纪轻轻,家业又大!
身为女子,她又何敢奢求夫君只全心全意待自己一人?只要恩爱依旧,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举,便觉足够了。
……
今日是婚后第一天,早饭十分丰盛,满满摆了一桌子,都是香菱早早起来,忙前忙后操持,白净小脸上都染了灰尘。
她本想自己单独吃饭,奈何秦可卿要显示大妇气度,强拉她坐下。
吃饭间,秦可卿与她交谈试探一番,方知夫君所言不虚,的确是个单纯良善的姑娘。
且她年纪尚小,想要入门至少也得等一两年之后,那时自己怕是早已诞下嫡长,不惧挑战,于是也放下芥蒂。
早饭过后不久,瑞珠过来报讯儿,说尤氏母女并甄母齐来拜见。
秦可卿纳闷不解:夫君家中该无女眷才是,甄母是香菱母亲尚且说的过去,这尤氏母女又是什么身份?难道……
她忙让瑞珠去找香菱过来,不问还罢,得知详情,简直天雷轰顶似的,竟然真的如自己所料!
好不容易打散心中醋意,接纳了香菱,岂料,香菱竟还只是道开胃小菜!还有大宴席等着!
秦可卿泫然欲泣,呆坐椅子上,只觉浑身无力,命瑞珠去请柳湘莲。
她倒要看看这个花心的,这次又能讲出个什么催人泪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