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里说“整顿天下盐务”,实际上强调的是两淮盐区,毕竟户部税银半数来自盐课,盐课半数出自两淮。路途遥远,不速速南行,停留天津算怎么回事儿?
“两淮自然要去,长芦等地也不可放过。”柳湘莲如此说道,并没有解释原因。
朱凤阁皱眉,再次问道:“柳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自然是去了解实际情况。”
朱凤阁不明所以,在他看来,整顿盐务无非是清查吏治、查禁私盐,莫非柳郎中是想暗访?又问道:“不知要多久?两淮盐场那边拖延不得……”
柳湘莲截住话头,反问道:“朱兄,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磨刀不误砍柴工’,圣贤也说‘临大事须静气’,你我现在就算立刻赶去两淮,又有什么本事妥善应对?只凭清廉二字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你觉得呢?”
朱凤阁迟疑几息又问:“大人的意思是先从长芦这边找突破口?”
柳湘莲含笑不语,任他猜测,不再解释。
无法,朱凤阁应道:“既然大人已有主意,下官从命便是。”
“如此就拜托了。”柳湘莲点头道,随后想起一些事,说道:“要是有人寻小弟送礼,不必拒绝,可代为笑纳,做好记录就好。”
“这……”朱凤阁大觉不解,你也不缺钱,年纪轻轻,怎的这样贪婪!再一想也不对,真是要受贿也不会坦然告诉自己,似乎另有打算的样子。
他有心质问,又觉唐突,只追问道:“谁的都收?”
“都收。”柳湘莲肯定道,没与他多作解释。
饭后,柳湘莲换了便装,带着二十名同样换装的税卒和锦衣军先行去了。
次日,天津城外,一众地方官员和士绅商贾恭候钦差大驾。柳湘莲等人一出京城便收起了煊赫招摇的仪仗,也没有派人前来通知,但邸报已公告他被任命为巡盐钦差,沿途官员无人敢怠慢这位皇帝面前的新晋红人儿,早派了探子打探行程。不过,他们并不知柳湘莲在中途已经换装离开了队伍。
钦差队伍停下,朱凤阁等属员从马车上下来,与迎候的官员见过礼。领头的是天津巡抚郑梦海,他曾受过广和楼天津分号的干股,自觉和柳湘莲有些交情,否则才懒得大冷天过来迎接。
虽未曾谋面,但也听过对方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朱凤阁三十多岁的样子,显然不是本人,便问:“柳大人呢?”
朱凤阁脸带歉意,作揖说道:“郑大人见谅,实在不巧的很,柳大人昨日突患风寒,不便见客,待病愈后另行回拜致谢。”
生病?这借口太过敷衍,郑梦海隐生恚怒,摆什么臭架子!果然年少轻狂,浮躁的很!他在朝中有靠山,又不属于盐政系统,肯出城迎接已经是给了天大面子,这时觉得受到羞辱,对朱凤阁这样的低阶属员也没有攀扯的心思,随口客气几句,安排人员接待后便先行离去,大多数地方官员见状,忙跟着退走。
除了天津官员,长芦都转运盐使司并没有人来,因为这时的运司设在沧州,尚未迁到天津,大概是在等钦差到了沧州再迎接。
朱凤阁婉拒了招待之意,将郑巡抚留下的人打发走了,准备带队去往预定的宅院暂住。但一众盐商却围绕着不肯散去,坚持要为诸位大人接风洗尘,并表示愿意接待钦差队伍。
朱凤阁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自视甚高,对这些满是铜臭味的盐商观感很差,压住心中厌恶,神色冷淡的应付道:“柳大人此前有吩咐,病愈后再与诸位相见。”
说完想了想,意有所指道:“至于拜帖,本官倒可以代为转交。”
众盐商听出言外之意,只当他是在暗示贿赂,不仅不着恼,反而喜动颜色。肯收礼就表示有门儿,看来钦差大人也不是不食烟火的书呆子。于是欣然告退,急着回去准备重礼,一旦能入了对方的眼,回报不可估量!
而此时的柳湘莲,早已风尘仆仆,来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芦台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