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安边说边小心打量柳湘莲,见他不说话,拍腿叹道:“唉!那时节,贾府办事那真叫精益求精,一丝不苟,把银子花的淌海水似的,半点也不怜惜!”
柳湘莲嘴角忍不住勾起,好笑的问道:“哦?老兄莫非是想让我给贾家人传个话儿,当年钱花的多了,让他们还回来一些?”
张永安吓得急忙摆手道:“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抬手擦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见柳湘莲始终装作没听懂话中之意,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柳大人啊,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说实话,当年咱们几家都落下老大亏空,到现在都没缓过劲儿来!一年到头,就指着这些盐引维持生计!你现在要咱补缴税款,且不说太上皇面子上不好看,咱们也实在是办不到呀。若是不信,柳大人可去信京中,问问贾府老人,我张某人若有一字虚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见他发毒誓,其他人也纷纷拍着胸脯作保:“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柳湘莲知道他说的半真半假,当年花钱的确多,可这都过去多久了?二三十年也该捞够了。
偏偏他根本不提这些,贱兮兮的反问道:“这和我有关系么?”
“这……”众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和柳湘莲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死是活,他为什么要在乎?
张永安哭丧着脸,四十多岁的人了,毫不顾脸面,含泪祈求道:“柳大人!话不能这么说呀!好歹咱们是有香火情的,多少该伸个援手……”
见他啰嗦不止,柳湘莲抬手打断道:“好了,不必再叫苦了。与你们明说吧,当年是怎样的烂账,现在已经算不清,我也不会去算。我只知道,如今朝廷亟需用钱,无论是备战东虏还是救济灾民,都是不得不做的要紧之事。
就在你我喝茶谈笑之时,战场上便有士卒死于敌手,灾区便有饥民活活饿死。你等既然说我乃朝廷之幸,国家之幸,我总得对的起这份赞誉,救民于水火,义不容辞!
你们往日如何,我不去追究,因为世道如此。但是从今往后,凡我柳某力所及处,绝不允许课税流失!”
话说到这个地步,众人都知道,柳湘莲之意坚不可改,一时间都觉得很累。
事情怎么稀里糊涂发展到这一步的?
房间内,沉默,压抑,寂然无声。
诸志德冷眼旁观众人丑态,似乎恢复了稍许精力,发声问道:“柳大人,今日是老朽孟浪了,所思所想,倒不如柳大人深刻。为国为民的确不错,只是老朽想问一句,柳大人到底准备如何对待我等?是否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柳湘莲摇头道:“老先生,你言重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你们过去怎样,我不计较。只希望今后承担起应纳之赋税而已。我与诸位并无私怨。”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意味莫名的笑道:“我是说,如果刺杀我和袭击柳家商号的事情都与诸位无关的话,我们彼此之间,并无私怨。”
忽然提到刺杀和袭击,众人的神态明显不自在起来,不止一人想到——没有私怨你都这般狠辣,要是有私怨那还了得?看来之前的一些手尾得再清理清理!
柳湘莲并没有什么证据,不过是借机敲打,也没想着一定要报复,毕竟在很多人眼中,他才是惹是生非的那一个。
“好了,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柳湘莲问道。
知道这是在赶人了,众人站起,诸志德拱手道:“明日起,盐商总会便会号召众盐商全力落实柳大人的指示,保障食盐运销。不过,老朽还是希望余盐销售部不再公开售卖,以免扰乱市场,不知可否?”
说完紧紧盯着他。
柳湘莲知道这已经是这些人的底线了,若是余盐销售部继续存在,相当于变相废除了盐商特许,那是会让人拼命的。
于是口气和缓道:“本就临时救急之策,的确不合法度。不过倒也不必急于废除,只要限制数额便可,算是给附近贫民一点儿活路。至于大宗贸易和长途运销,到底是要由众位盐商来承担。”
这还是柳湘莲头一次松口,虽然打了折,但到底算是同意了。诸志德拱手道:“那便感谢柳大人了。改日再设宴相请,告辞!”
众人纷纷拱手作辞,逐一走出。
柳湘莲长出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和这些人打交道真是分外心累。他们既然服软,至少暂时无碍,自己要趁机稳固局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