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苏芽母女高兴地过大年,那边沈淮却是冷清又艰难地熬过了新年初的几天。
张参木开的药剂果然一帖比一帖猛,从除夕夜开始,沈淮竟就连床都起不来了。
徐远寻人未归,高峻无暇他顾,心惊胆颤地守着一边喝药一边吐血的沈淮,终于熬到了伤口结疤。
正月初五,淮安城内从子时就开始爆竹声声,清晨天未全亮就有人摸黑架松门、燃松枝,松香浸透了淮安城,门窗都拦不住。
老周什么都不知道,跑来问高峻:“今天是迎财神的日子,各家商铺也都开门了,本地大家族也要召集族人去城外墓园圆坟祭祖,有各式扎花和表演,这可是淮安城独一份的热闹,公子第一次在老宅过年,你要不陪公子出门走走?”
高峻笑着点头应了,说晚上确实有计划出门,宅中不必特意备餐了。
今日的淮安城果然热闹非凡,各种祭祀扎花排成了长龙,边走边演,且停且行,彰显着各大家族的实力,盛装的族人和驻足观景的车马行人一起,把几条主要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人群摩肩接踵,苏芽拎着祭祀的物品,护着颜氏站在一条巷子口,一直等大队伍都出了城,人群没那么拥挤了,才往清江浦码头去。
节日期间,码头船只稀少,比平日冷清。码头两边的河岸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烧着纸钱。
河面上一层薄冰,不复滔滔,千百年来葬身其中的游魂却不知道是否都已往生,寻不着尸骨的人们便会在河边凭吊。
苏芽将篮中酒菜取出,斟满两杯水酒,一杯递到颜氏手中,一起将酒洒在河岸上。
颜氏早已红了眼眶,这里是苏父生前最常待的地方,是每年往返京杭护送漕运时,他们一家团聚和分别的地方,苏父葬身运河,尸骨无存,后来她便常在这码头徘徊,遥看河上千帆竞渡,睹物思人。
搬离清江浦后,苏芽便以噩梦重重为由,求她不要再独自一人来这里,所以像以前那样在河边安静坐一会儿的机会便很少了。
再痛的离别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中被适应,苏芽早已过了会在岸边垂泪的心境,从码头离开后,为让颜氏开心,她便拉着颜氏去茶楼听书。
说书、戏剧、话本原是一脉相承,以苏芽的鉴赏水平来看,三润茶楼的说书先生也是堪称一绝,上讲朝堂下谈市井,有时慷慨激昂,有时缠绵悱恻,却从不鄙俚浅陋,很适合带着颜氏来听。
时值傍晚,祭祖后回城的人们也多有三五成群地在外相聚的,苏芽不想颜氏与人拥挤,就要了个二楼靠内栏的小桌,斜对着一楼的说书台,视野又好又清静。
不一会儿,颜氏果然听得投入,苏芽见伙计送来的茶水不够热,担心颜氏受寒,便拎着茶壶下楼去换水,行到楼梯口时,却听见三楼的楼梯口传来低声言谈的动静。
“谢大人难得回乡祭祖,怎么竟然选在这么个茶楼里会面?”一个人唉声叹气地埋怨着。
“这你就不懂了——正因为谢大人难得回来,所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兹事体大,几位大人想密谈,那自然是要宴开两席,你看着吧,今晚上醉贤楼的宴席只是避人耳目,这边的茶聚才是重头戏。”另一人压低了声音,听着很了解内情。
“难怪要咱俩安排好了之后,便先去醉贤楼守着门口。你说,我们好歹是有些体面在身的,寻常哪用做这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