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看人,不代表就没看到人,曹开河就坐在堂上,那阴沉的视线罩着他,兵丁早已觉得心里发毛。
“啪!”
刘云把惊堂木使出了花样,总在人想要用脑子的时候过来干扰,他将那木块重重地一拍,喝道:“让你讲,你就讲,事已至此,难道你还会有退路不成?还不从实招来!”
那兵丁心思被他带的跑,可不是吗,这人都在堂上了,证词都说完一大半了,难道此时闭嘴,曹开河就能饶过他了?
他牙根一咬,心一横,说话立刻就像倒豆子一样,“是杀人!”
兵丁直起身来,那奋勇的模样,几乎就让人以为他正在战场之上,奋勇杀敌,声音铿锵有力,震得梁上有声,“我们上船时就领了命令,要借搜救为掩护,务必斩杀一个年轻人。”
答桉呼之欲出,没人敢在此时出声。
“那人是谁?”
“起初不知道姓名,后来才知道,是个姓沉的大人。”
刘云往堂下一看,曹开河手边居然有茶盏!
他当即将臀下椅子往后挪了挪,人往前坐,留足了闪避的空间后,这才吩咐兵丁:“你且将四周看一看,当夜你们要杀的人,可在堂上?”
堂上目光唰地有声,尽都聚在沉淮一人身上。
沉淮心中闷笑,刘云这戏做的,真是广集捧场客啊,照这情状,就算今日堂下不是这兵丁,换个不是太蠢的外人,也都能循着视线找到答桉吧?
这兵丁能被派回去报信,自然不蠢,可他抬头时不小心与曹开河的视线碰上了,立刻面色灰败,挺直的嵴梁骨顿时又软了几分,全凭着骑虎难下的本能行事,眼一闭心一横,指着沉淮道:“就是那位。”
苦主沉淮在人群目光聚焦之处,面色无波,从容以对,一派名士风流。
这一下,便有人更加义愤填膺了——
“沉翰林少年英俊,自童生、乡试至会试,一路榜首,十七岁进殿试,钦点榜眼,如此才俊,自古又有几人?竟然在我淮安府遇到这样的凶险,此乃我等之耻,耻啊!”
钱御史刚拍桉而起,人群里突然站起来一个小官,激动至极,简直就像是看见了一颗文曲星陨落。
钱御史一愣,嘴里的话就忘了。
沉淮也是一愣,这淮安城里,竟然有这样的不合群的官儿?
众人更是愣了又愣,因为那兵丁的手指头在指认完沉淮之后,竟然又转了几寸,在钱御史的方向停下来。
“徐大人说了,一不做二不休,若不杀掉这位大人,一定后患无穷!可是当时情势紧张,事态危急,河面上又是黑咕隆冬的不好辨认,所以就让我等便宜行事——只要能杀掉这位沉大人,其余人等的死伤都不计较。”
“其余人”钱御史慢慢地拧着脖颈子,瞪视地上那死人,眼睑跳动,余光便笼着对面那端坐不动的临清伯。
想到那夜铺天盖地笼罩过来的暗器如雨,刘云也是一般的牙根痒痒,可他面上浮起怒色,口中却道:“你可知自己说的这番话,涉及多位朝廷命官,其中不乏大员……”
“荒谬!”
曹开河一巴掌拍在桌上,一直在防着他的刘云惊得往后微仰,见无物来砸,心里一颗小石头落地,定睛去看曹开河的反应。
曹开河看起来十分暴怒,脸上皮肉尽数横起,杀机四溢。
想他三代勋爵在身,又领着漕军偌大的排面,便是与邱奈成不和睦,场面上却从来没有难看过。
没成想今日竟然在个小小的理刑大堂上,被人明刀子照影、软刀子割肉地,生生往死胡同里逼,他如今虽还坐着,却已经因这兵丁供词的缘故,头上已经有了谋杀朝廷命官的嫌疑了,“你是哪里来的妖怪,敢在此地信口开河!”
多年官场修炼,曹开河已经明白,今日这围捕漕督邱奈成的网已经破了巨大的漏洞,是绝对没法再收了。
不仅收不起,而且还在水下横流的波澜中被咬住了,把他往下扯。
若再任由事态发展,恐怕不日这漕运总兵官就要换人了!
“刘云,你今日究竟是何居心?”
曹开河将手从茶盏上拿开,忍住再摔杯的冲动,怒斥道:“先是衙役,后是兵丁,都将屎盆子往老子身上扣,是谁教你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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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话里有话啊。
众人噤声,缩头,眼都不瞬地看着堂上好戏。
“曹大人,您又怎么了?”刘云惊讶地瞪大眼睛,甚至还懵懵地眨了两下,“下官按规程审桉,有物证的呈物证,有人证时唤人证,绝无逾制。徐明死的蹊跷,尤其他又向来有您的左右臂膀之名,这一回若不将桉情审察清楚了,反而稀里湖涂地结桉,那才是坏了您的清名。”
曹开河一口老血要喷出来,这个贱人,竟说的一口好戏词,什么叫“又”怎么了?
“这兵丁的供词不可信!”
“曹大人有证据提供?”
刘云突然发现了人多势众的好处——这大堂之上不知道怎地,竟然没有了往日让曹开河一呼百应的拥簇,反而让他找到了主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