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闻言,下意识地说道:“无妨的……”
半句话含在嘴里,她突然意识到,事情并不只关乎她自己。
严格来说,她一直被保护着,其实并没有真正亲历风险。可是看得见,她见过苏芽的伤,也见过沉淮濒临死亡的惊险,甚至哑伯身后,小小的晚杏至今还惊魂未定。
不得不承认:自此以后,她们的日子已经不能回到过去了。
可是,她们也不是京城那富贵圈子里的人
颜氏突感唏嘘,明白了沉淮的意思——他要带自己和苏芽进京,而且要光明正大地带她们一起,不愿意苏芽受人指点,受到委屈。
沉淮察言观色,又诚恳地补上最后一道砝码:“即便没有这两条,依我本来的心意,也要在淮安将婚事办了。”
颜氏满面疑惑,岂有此理?
沉淮却道:“京城虽繁华,却并非我家故土,并不惹我亲近。若非祖父母滞留京城,原是想请他们回来这里主持。淮安是岳父大人的埋骨之地,您这些年含辛茹苦,将苏芽护得这样好,我岂能带着苏芽一走了之?”
他郑重地道:“我与苏芽就在淮安成亲,岳父大人便能亲眼看见苏芽凤冠霞帔,也看见我沉淮有多珍重苏芽,有多感激您二位,我得让他老人家放心。”
颜氏泪流满面。
六年了,舍身为人的苏父早已在许多人心中澹去,没有尸身,没有便没有正经的坟茔,她只有站在清江浦的码头上,翻腾着记忆里每一次送别和团聚,才觉得留住了忘夫活过的痕迹。
这两年苏芽不给她独自去码头,又曾想过搬离淮安,只是她总舍不得那一条运河水。总觉得,离了淮安,就是将苏父独自丢在了运河里。
这是她一个人的心事,是早生的华发里细密的曾经沧海,颜氏已经接受了人死如灯灭,却没想到还有人会将一个死去的人记在心里。
“好孩子……”颜氏哽咽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
哪有人这样会哄人的?他要说服颜氏,说便是了,干嘛招惹人得眼泪?苏芽抬手蹭去眼角湿意,“这个坏东西。”
颜氏弯身扶着沉淮手臂,“好孩子,起来。”
迎着沉淮的视线,颜氏点头道:“依你,就定三月廿八。”
沉淮眼中泛起笑意,顺势起身,就跟一座青峰般拔地而起,给颜氏倒了杯茶,故意道:“您若是担心委屈了苏芽,大可放宽了心。日子近,可是咱们有钱,淮安四通八达,天下的珍品大半都藏在这里,我保证:苏芽的嫁衣定是一顶一的体面精致。我挑的嫁衣若有多一件,不必您责骂,另一件我自己穿!”
苏芽正腹诽,闻言噗嗤笑出声,真亏他说得出口。
颜氏也是莞尔:“那倒无妨,你们日子过得好最要紧,身体好,运道好,别的都不必讲究。”
“是,身体得好,”沉淮应道:“您放心:我如今的伤病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再有十天半月必定又是生龙活虎,这么硬的骨头,也就只有给苏芽一个人欺负的道理……”
他逗趣儿的功夫一流,这会儿得意,没脸没皮地口无遮拦,引得苏芽一步迈上前,捏着了他的腮帮子,奚落道:“尽在这里吹嘘!不是还要装病吗?二十日的功夫,看你这瘦猴能长回几斤肉去?”
沉淮向来风光霁月,优雅矜贵,谁敢这般待他?偏他不以为意,逆来顺受地抿着嘴角笑,“今日起饭量加倍。”
颜氏含着泪就笑出了声。
只有徐远和高峻默默地望向房梁,这就是他们名满天下的主子呢?
真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