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念云终于又将轿帘掀开一线,自那帘缝中仰望宅门上的牌匾,竟有一种觊觎了别人之物的卑微。
察觉到自己心底这隐秘又陌生的思绪,邱念云无声地笑了,两行晶莹沿着面颊滚落。
这分明是沉淮的私宅,如今却挂上了苏芽的姓。
他不肯接受她亲手绣的香囊,不肯尝一口她亲自煲的炖汤,甚至为了避她的嫌,人刚从鬼门关里脱险,便不顾不能见风的医嘱,连夜收拾,清晨就离了漕督府。
他拒人千里之外,却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与那话本娘子绑在了一起。
却原来,是姻缘天成啊?!
冰巧窥见了邱念云脸上的泪光,迟疑地悄声道:“不过是两个来历不明的婆子说的话,也不能全然当真——不如我遣人再去问问?”
轿帘落下,邱念云像是被烫到一般躲进去,过了一小会儿,哑声道:“回去吧。”
软轿又起,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走了。
苏宅的大门后,高峻慢悠悠地转出来,望着软轿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声,复又关紧了宅门。
他管好了门,也不好好走路,跃起上了墙头,一路进了沉淮的书房。
沉淮正在桌前写字,刘三点地坐在对面椅上候着,满面喜色。
“刘先生,公子方才好了一点,你怎么放任他又劳累?”高峻下意识地就想做点儿主子管理。
刘三点笑道:“我哪里做得了他的主?”他瞧着沉淮眼皮子都没抬,彷若未闻的样子,便朝高峻歪过身子,拿手挡着嘴,悄声道:“雏儿待成人,正激动着,能睡得着?倒不如给他找点儿事情做做,回头反倒好休息。”
他想到当日在周宅怀月轩里,眼前这个愣头青将沉淮的心动反应误以为毒发的啥样,不由得嘿嘿笑出了声。
不远处沉淮突然撩起了眼皮,澹澹地朝这边瞥一眼,刘三点顿时久违了一个激灵,瞬间站起来,嘴里已问道:“写好了?我这就给张参木送去。”
“送什么?”愣头青高峻问。
“喜帖呀!”刘三点道:“就这二十日的空隙,我恐怕张参木来不及准备贺礼,这不就赶着先给他送个喜帖。”
他喜滋滋地凑到桌前,将沉淮刚写好的喜帖拎起来,撅着嘴小心地吹干墨色,仿佛没看到沉淮的冷眼。
“这跑腿的事情哪儿用得着您去?”高峻道:“我去就行。”
“哎!你别抢活儿啊!”刘三点扭身避开高峻接喜帖的手,“我早看上了他那个辞云汤,沉大人啥都不缺,当下最缺调理良方,嘿嘿……”
高峻愣了一下,“原来是这盘算?那是张先生的家传方子吧,吊命用的,我家公子现在可不用……”
“嘘!小孩子懂什么!”刘三点翻个白眼,转身就往外走。
高峻撇嘴,问沉淮:“主子,他这是不是在仗您的势欺负人。”
沉淮笑笑,“你也别在这里待着了,去北城门守着,待沉老爷一到,就接他过来,别让他先去了漕督府。”
他说话没避人,刘三点瘸腿也没走快,这会儿一条腿在门内,一条腿在门外,停在门口,回头问道:“接谁?”
见主仆两人望过来时都没答话,刘三点挠了挠头,再次问道:“接哪个沉老爷?我方才去漕督府取医桉,倒是遇到个京城里来的沉大人,都姓沉,你们说巧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