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婶也没想到初晴突然冲客人冲过去了,赶忙从后边揪住她的领子,“你干什么……” 一下没扯住,初晴已经扑到那公子的桌上,一把扯住黑衣人的衣角,“买扇子的,救我!” 那人被初晴推洒的汤汁溅了满身,刚想发火,看见初晴的脸,神色陡变,“闭嘴!” 初晴看得出来,这人很不想旁人知道扇子的事儿,所以压低了声音,“我不是要纠缠扇子的事儿,只是我今天有难,求你发发善心,扇子的事儿我绝口不提……” 那俊美公子突然睁开眼眸,对那人道:“你说前几日见过扇子的人,是她?” 黑衣人显然是办事不利,惭愧地点了点头。 公子坐直了身子,这会儿周婶正好赶上来,一把将初晴扯住初晴,陪着笑,“小丫头不懂事,惊扰了几位爷,这就走……” 初晴胳膊用了力,站在桌前不动,压低了嗓子,“救我……” 周婶拉了一下没动,脸上一黑,“你干什么?还不快跟我走!” 两个护院见情况不对,也赶紧过来维持秩序。用力将她揪过来,初晴身子一晃,一只白色的酒杯从桌上掉了下来。 眼看就要摔成碎片,黑衣人不知使了什么把戏,大家眼前一花,酒杯被他抄在了手里。 护院都瞬间呆住,好身手啊! “真是对不住了,我这就带她走……”周婶忙着道歉,却被那公子打断,“且慢!” 周婶愣了一下,公子睫毛轻抬,“这姑娘我要了。” 周婶是老油条,知道那个“黄公子”身份非凡,更不敢违抗十三姨的命令。只是面前这公子一身贵气,气度雍容,显然也不是简单的角色,一时不好措辞,就干笑了两声。 “公子,这个……这个真是对不住,这姑娘已经有人要了。何况她年纪小,不会伺候,何不为公子另挑几个好的来?” 那贵公子仍然眉宇带笑,从善如流,身旁的黑脸家奴却恶狠狠地道:“少废话,人留下,你可以滚了。” 来明月居的非富即贵,态度没几个好的,周婶当然不至于被骂了两句就生气。虽说发话的是下人,大家也明白自然是那公子的意思。 “这个、这个还请公子恕罪。来的都是客,小人哪个也不敢得罪,还忘公子网开一面,别为难小人,小人在这儿给公子磕头了……” 周婶拉开衣裳就跪下了,众目睽睽之下,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也该讲理不是?让外人看着,也显着明月居秉承顾客至上,绝不会店大欺客。 “老人家不必如此”贵公子弯了弯嘴角,抬起眉眼,好看得颠倒众生,周婶心头一喜,那公子却接着道:“你莫非没听清楚我的话么?姑娘留下,你可以下去了。” 周婶一个吃惊,知道今日又碰到个不好惹的主儿,初晴大出了两口气,连忙向护院使眼色,这种情况当然还得请十三姨来。 “哎呦呦,几位爷瞧着面生啊,未曾远迎,恕我失礼了!” 一阵香风飘过,十三姨带着两个花姑娘过来,她依旧拿帕子半捂着嘴,笑得如放屁似的。 贵公子主仆两个都没有说话,十三姨见他冷脸,面不改色地笑道:“公子不知道,别看着丫头生得有些姿色,还没及笄呢,可不是随便接客的,至于楼上那位公子,是早就定下了的,公子海涵些,这剩下的姑娘任公子随意挑,价钱都好商量……” 公子端起一只玉杯,含笑饮酒,几根指头像冰雕似的。 就是十三姨阅人无数,也忍不住在心里想,这男人长得也太好看了,不去做个面首什么的真是对不起这张脸。 贵公子当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十三姨干笑两声,站起身招呼后面的姑娘,“快过来,都好好陪这位公子。” 那公子眉宇微展,好像有些不悦,家奴突然翻身,一把将姑娘推开,“没听懂我家主人的话么?姑娘留下,你们滚开!” 家奴手臂一横,手里竟拿着一把剑,他用手指推开了半截剑鞘,发出冷森森的寒光。 一看人亮了兵刃,姑娘们都吓得直往后缩,连十三姨的脸也有些白了。护院们赶紧冲上来挡住主家,“你干什么?” 听见动静,楼下觥筹交错的声音也停了停,诺大的明月居寂静下来。 正这当儿,只听见楼上有人喊,“人送那里去了?妈的,瞧不起老子是不是!”说完,一个破瓷杯飞了出来,在地上摔成八半。 十三姨显然更忌惮这位“黄公子”,亲自提着裙子,“噔噔噔”地上了楼,“公子别动气,人就在下边呢……” 没走几步,黄公子自己下了楼,楼梯略窄,生生给十三姨顶了下来,“废什么话,你上来干什么呢?你这种老娘们我没兴趣!” 十三姨气得嘴都歪了,黄公子晃晃悠悠地走到白衣公子身前,“怎么?就是你跟我抢?” 他一身痞气,伸手想抓贵公子的衣领,家奴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就给他扔飞了出去。 当真是飞出去的,在半空中划了几个圈,四仰八叉地摔在了一桌酒席上。 桌上人吓得躲到一边,这下他可惨了,名贵的雪缎衣服上挂满了菜汤,最惨的就是头上正好耷拉着一只鸡爪子。 “哎呦公子你没事儿吧……”十三姨真慌了,“快快,给公子擦干净,换个新衣裳……” 黄公子气得脸成了茄子色,顾不得脑袋上的鸡爪子还在晃悠,爬起来,“他娘的,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 话没说完,就又飞了出去,这下摔得更惨,连门牙都没了。 “呜呜呜呜,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初晴以为他有什么本事呢,让人扔出去两回,直接坐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我长这么大,谁敢动我一个手指头,你竟然敢打我……” 这下明月居里可真是乱了,客人在店里被打,说出去肯定影响生意,何况打坏了谁来赔?可不能叫这人跑了! 十三姨脸吓得跟墙纸一样,一面上去扶黄公子“公子先别哭了……” “放屁!你让人摔两回不哭试试……” 十三姨连忙使眼色,护院将白衣公子紧紧围住。那公子却依然在喝酒,头也没抬,一副天下我最大,你们都是渣渣的气派。 初晴有点替他担心,她知道这白衣公子来头不小,可一个瘦骨嶙峋的家奴对抗膀大腰圆的护院,胜算有多少? 对比之后,初晴决定还是趁乱跑了算了。 哪知道几个护院刚靠近家奴,突然也飞了出去,摔得比黄公子还要惨。 “哎呦,哎呦!”一个护院觉得自己后腰摔断了,跟王八似地来回蹬腿,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姑娘们如鸟兽散,酒水杯盘满地狼藉。 白衣公子好像早就料到了他们必败结局,站起身,闲庭信步似得向屋外走去。 “拦住他,别叫他跑了!”十三姨真急了,打完人砸完东西就这么走了?这可都是血淋淋的银子啊! 护院们前赴后继地爬过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正是表现的机会。可那黑脸家奴好像变戏法一样,谁靠近他三米之内肯定就会被扔出去。 而且摔得还不轻,有几个连胳膊都摔骨折了,生生把个彪形大汉疼得哭爹喊娘。 “谁再过来,别怪我手下无情!”黑脸家奴眉毛一横,凶恶满满,大手指又使出绝招,将剑鞘推开了半截。 没人知道他这把剑到底厉不厉害,但是都见过他的扔人技术。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惧怕时,必然觉得他处处厉害,凶猛无敌,所以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剑法超群,再上去就会被他扎出几个窟窿。 所以护院们面面相觑,没上前反而都退后一步。他再走一步,护院再后退一步。当白衣公子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带着初晴走出了明月居,身后传来一阵哀嚎。 初晴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松就得了救,有点喜出望外。只是心里有点打鼓,这美男到底是什么人,那扇子又有什么要紧,不会要带她出来杀人灭口吧 初晴有点后悔了,失身是不是比丢了命好点…… 几人走出明月居,家奴快步牵过来一辆马车,配合迅速地垫好脚凳,拉开帘子,像捧着祖宗似地将他请进了车里。 切,罪恶的封建社会蛀虫啊……初晴在心里想,要是他俩的身份能换换就好啊,只是……最好能别变性。 “你也上来。”白衣公子看了初晴一眼,华灯初上,可他的眼眸却比灯火还要明亮迷人。 “啊?”初晴心想要是杀人灭口,应该是要去个偏僻的地方吧,自己上了车,不就是上了贼船了么?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两个家奴已经一左一右,架着她扔进了车里。 两人坐在车头,一扬起马鞭,驾车而去。 这马车修建得别提多华丽了,珍珠宝石玛瑙翡翠镶了无数,让人觉得这哪里是辆马车,分明是一车银子。 “公子……这是要带我去哪?” “换个地方。” “……” “公子搭救之恩,小女子永不敢忘。只是不敢再劳烦公子,公子将我放下就可以了。”初晴竭力装出一个青楼烈女,低眉顺眼又知书达理的模样。 “算不上。”白衣公子笑笑,有点漫不经心,“你不是也帮了我么。” “呃?”初晴不明白, “我还没付账呢。” “……” “呵呵呵,公子说笑了。不知公子要去哪里,小女子未必顺路,不如就将我放在这里吧……” “你确定让我把你放在这里?” 他这一问初晴到有点心慌,白衣公子拉开帘子,“你真的确定?” 寒风一下子从帘子里钻进来,初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苍天,这是哪儿啊? 外头黑漆漆一片,荒山野岭,杂草丛生,别说是人了,鸟都没见过半个。刚才不是还是热闹繁华的秦淮河么?这马车是有多快,还是这里的城区有多小? 咋一瞬间就从文明社会穿越到原始森林了呢? “这……这是哪?你要带我去哪?”c 初晴觉得自己那个杀人灭口的设想越来越靠谱了。 白衣公子露出嘲讽的笑容,“怎么,害怕了?” 乐个头!半夜三更,被人带到荒山野岭,不怕不是缺心眼嘛? 白衣公子望着她假装不怕却已经发青的脸,隐藏下眼中笑意,“你放心,我没那么无聊,也没那么不尽人情,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我哪有想什么……” “ 你不是在想我会杀人灭口?” “……瞎说……” “行了,”白衣公子直了直身子,长发从耳边滑下来,墨一样,衬得他肤色如雪,“别瞎猜了,我会连夜将你带出城,等离开了临安,再给你雇一辆车,我给你的银子,应该足够在乡下安身立命,衣食无忧了。” 这安排真是正中初晴下怀,她简直要狂喜,脸上却表现出一副不能以身相许,报答恩公的难过情绪。 “你不愿意?” “没有,只是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心中实在难过……” “那么你干脆留下,在我身边伺候好了……” “……不用了。” 贵公子淡淡地道,“还有,不该说的话,最好永远烂在心里。” 初晴知道他一定是指扇子的事儿,反正她根本不认识那是什么,就是想往外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放心,我知道了。” 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天色越来越暗,他如雕刻般的容颜,随着马车行进,慢慢藏入一片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