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承光十六年,承光皇帝的胞妹,长公主季如意第一次从南疆进京,一时间宫廷里里外外都为了迎接长公主而忙碌准备着。
天启百姓对此也是翘首以盼,如意长公主的母亲是传说有倾国之貌的前朝七公主,七公主远嫁滇南,一生只育有承光皇帝和如意长公主一儿一女,伊人远在南疆,想一睹绝世佳人的风华,就要抓住如意长公主这次进京的机会。
此时天下太平已久,百姓休养生息多年,就有那家境小康又有情致的,纷纷携了妻儿旅居京都,住旅馆或在京郊结草庐,一边游历,一边等如意长公主进京。
游民大增,如意长公主又即将进京,为了抓好京都防卫,京兆尹、五城兵马司近日都忙得焦头烂额。
承光皇帝看了报告游民大增的折子觉得好笑,拿到关雎宫给皇后看:“这些人想看我母妃长什么模样,看季安不就行了,何必要等如意?”
一边的季容听了,就对季安挑眉一笑:“弟弟,你亲姐姐要进京了”。
季安呆萌地看向季容,季容和承光皇帝对视一眼,捧腹大笑。
容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耐心告诉季安:“要进京的是你父皇的胞妹如意长公主,你该叫她姑姑”。
元凤公主季容和季安皇子,正是当年容皇后所生的一对龙凤胎。
季容长得既像皇帝也像皇后,季安却长得像他祖母——皇帝的母亲、镇南王妃。承光皇帝喜欢极了季容,请大儒教她文韬武略,又常常让季容穿男装,亲自教她骑马射箭。
季安皇子却天生体弱,别说骑马打猎,就是吹了阵稍大些的风都能染上风寒卧床半月,只能仔细地养在深宫里。
承光皇帝和容皇后性格大不相同,由他们养大的孩子,季容公主性子豪迈大气、洒脱不羁,季安皇子则温和守礼,还有些呆萌。
龙凤胎的外祖母,英国公杭太夫人就常常感慨,龙凤胎大概是生错了性别。
如此一番忙碌准备、举国翘首以盼,这年八月初,如意长公主终于进了京。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胞妹,皇帝并皇后还有一对龙凤胎亲自等在南城门。
季如意毕竟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百姓们虽然早早地在路边占好了观赏位置,但又觉得,或许公主的车轿帷帐重重,寻常人并不能看到她的尊容。
就这样忐忑又期待地盼着,八月初一临近中午,南城门的官道上终于起了扬尘,一马当先骏驰而来的是一个穿着红色劲装、骑着黑色骏马的少女。
公主身边有女武官也是常见的,横竖公主的车轿还没到,众人就去看那女官。
这一看,就惊倒了一片。
不过是公主的打头阵女官而已,却长得极美,肤如凝脂,美目流盼,唇盈齿白,娇美极了,看客们不由觉得,这样的如花美眷,不应该着劲装骑骏马,而应该穿锦绣绫罗,戴珠玉钗环,慵懒地卧在美人榻上,吃吃葡萄赏赏花。
可美人偏偏骑着骏马,腰细腿长,英气不输男儿。
看客们就又觉得,罢了罢了,如此绝世佳人,动静都是美,由她去吧。
美人武官打马进城,也不减速,冲到皇帝面前秀了把漂亮的扬蹄勒马,这才利落地翻身下马,笑眼盈盈地拜了下去:“如意见过陛下,见过嫂嫂”。
围观的百姓顿时沸腾了,身骑骏马而来的美人就是如意长公主!
如意长公主的京都首秀完美极了,无论是那些提前三天占位置的、还是从外地舟车劳顿赶来的百姓们,纷纷都觉得很值,那天唯一的小遗憾是,长公主最后那把扬蹄勒马过于刺激,生生吓晕了马蹄边的季安皇子。
季容淡定地看着一群宫人急得抓心抓肝地护送季安回宫,抚了抚季如意的背:“姑姑你莫慌,我弟弟素来如此,每年都要晕上几回的”。
季如意看着眼前穿着男装,一双大眼睛和父王一模一样的小季容,满心欢喜,抱着她上了马:“坐稳了,给姑姑指路!”
回宫后,就连素来见惯了大场面的承光皇帝也觉得季如意的出场酷炫极了,特意叫了跟随长公主从南疆来的侍从问话,长公主是如何长成这副奇葩样的。
这种有趣的事情,自然要拉着皇后一起听。长公主的成长经历实在可圈可点,就连素来注重仪态的皇后,听到后面也忍不住磕起了瓜子。
一朵奇葩的盛开,往往是从家庭的浇灌开始的。
或许是母性觉醒,不同于对承光皇帝的冷淡不喜,镇南王妃宠极了小女儿季如意,心肝一般养大。
镇南王就更不必说了,原就是宅心仁厚之人,当年对粗莽不羁的儿子尚且关怀备至,何况是金娇玉贵的女儿。
如意长公主在父母浓浓的爱意里有求必应地长大,却没有养成纨绔的性子,她是个有抱负的姑娘。
长公主懂事以后,想了想自己的人生规划,这天下已经被她哥插旗了,要想有一番建树,只能另辟蹊径。
南疆有个流传了几百年的教派,名字很优美,叫拜月教,拜月教为了吸引教众,把武功、巫蛊、修仙融为一炉,由于所涉庞杂、活动丰富,经年积累下来,在南疆吸引了一群教众,密林里的拜月宫建得气势磅礴。
民不和官斗。每年拜月教的大祭司都会来镇南王府拜见王爷几回,说是拜见,却不跪也不拜,不卑不亢极了。
季如意就找到了人生方向。
单说南疆这边陲之地,千百年来已换了多少主人,拜月宫的主宰却始终是拜月教一任任的大祭司。
再说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她哥的江山不能千秋万代,她若能创个教派,却说不定能千秋万代。
教派势力发展到一定规模,就像大祭司拜镇南王一样,她将来进京面见天子,亦可不跪不拜,想想就觉得有面子。
长公主满腔激情,说干就干,先搜集了武林中现有的各门派的介绍,这一看却发现,天底下和她一样想法的人很多,门派凡凡总总、包罗万象。
用刀的、用剑的、讨饭的、和尚、道士、女道士、治病的、用毒的、点穴的,都已有了自己的主流门派和许多小门派。
长公主只恨自己晚生了几百年。
但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分析各派利弊后,择了个吉日,沐浴焚香拜过苍天,郑重成立了洛阳派。
之所以叫洛阳派,一来是因为天下门派太多,但凡有意境些的门派名字都已被前人用了,二来她王妃娘亲对她实在是好得感人,她就回报一下娘亲,用了娘亲最爱的城名做帮派名。
镇南王府上上下下自然都光荣地成了洛阳派第一批门下弟子,就连镇南王和王妃也领了职位,分别是教内大护法、副教主。
洛阳派要冲出南疆,走向中原,第一要务就是打败拜月教。
拜月教所涉庞杂,长公主制定的洛阳派发展规划就反其道而行,派内弟子只练内功、剑法。
纯粹方得始终。
虽然是新成立的教派,洛阳派的内功和剑法其实十分厉害,是镇南王家传的纯阳武功,承光皇帝就是用这身功夫,五年打下了天启的江山天下。
可惜南疆的百姓们不识货,他们更喜欢去拜月宫看蛇蝎互咬,或者看大祭司施展追月轻功如天外飞仙般在拜月宫上空绕场一圈。
长公主不骄不躁,打算自己先练好洛阳派的武功,将来一鸣惊人,自然就会有人慕名拜入门下。
可镇南王家传的武功毕竟是纯阳路子的,镇南王担心长公主练了出事,就好言对她分析利弊,为她请了中原的女剑术名家教她越女剑法。
越女剑法十分凌厉,长公主有天赋又勤勉,如此十年,虽然年仅十四,却已有了一定的武术造诣,十招就能折了她师傅的剑,在镇南王手下也能过上百招。
于是承光十六年夏,长公主就在镇南王府门口摆了擂台,美其名曰与南疆豪杰切磋武艺,实为现现本事,为招收帮众打下基础。
而且,每年八月十五拜月教都会举办拜月大会,提前挖好墙角,等拜月大会上,那大祭司发现少了一半教众,围着拜月宫绕圈子时恐怕会气得一头栽下来。
长公主越想越开心,亲自过问比武会的方方面面,确保万无一失。
比武那日起先都很顺利,长公主一连把十八人打下擂台,气都不带喘一下的,台下乔装打扮的王府下人们则默契地配合着捧哏。
“哎呀,今儿我可真是开眼了,这姑娘使的是什么武功呀?”
“婶子欸,你声音小点儿,那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是当今天子的胞妹,长公主殿下,她用的武功就更不得了,据说当今天子就是用这身功夫打下的江山,如果不是长公主创办洛阳派,咱们哪有机会学啊!”
“啊哟,这么好的功夫,我要赶紧送我儿子入教,可,入教费应该不低吧?”
“嗨,人家长公主,能稀罕你那两个钱?不止不收钱,还发钱呢,一人入教,全家光荣,可以享受农业税减免优惠政策!”
“老天爷啊,这等好事竟然让我碰到了,我全家都要入教!”
“你这个人啊,小声点儿,待遇这么好的教派岂是人人能入的?仅限十万人!安静点儿,跟我去填登记表!”
如此这般,填登记表的小台子边围的人越来越多,长公主在台上看得满意,就越战越勇,又挑下了两个人。
第二十一个上台的是个年纪大约十二岁的少年。
长公主就扔了手里的剑:“别说本公主欺凌弱小”。
结果却大跌眼镜,少年也没有用兵刃,过了十余招就制住了长公主。
长公主看出了少年的武功路数,气得大骂:“连点穴也用,你们拜月教到处抄袭,要不要脸?”
少年笑得纯良:“天下武功本是一家,我教是融会贯通”,又清了清嗓子,神清气爽地在擂台上开始演讲:“诸位乡众,月神最恨心意不坚定之人,所幸今日来的是我,若是我师傅或师兄……”
台下围着的百姓就如鸟兽散了,只剩下几个镇南王府下人扮的托儿。
少年就笑着看长公主:“自己安排托儿,还骂别人不要脸,啧啧啧”,说完解了长公主的穴,施施然离去了。
长公主一拳砸在擂台上:“去查!”
托儿们来不及换下戏服,就连忙四散去查探。
一打听,少年是拜月教大祭司的小弟子沉烯,他口中的师兄,是大祭司的大弟子,年纪十五,名叫沉若。
长公主的南疆首秀被沉烯破坏了,账自然要算在拜月教头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长公主就做了票大的。
七月初七王妃生日那日,大祭司一如往年,亲来王府赴宴。
长公主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参加宴席,众人心里都明白她不愿意见拜月教的人,也就没有计较。
趁大祭司离了拜月宫,大祭司的两个弟子在云游南疆,当晚长公主换上夜行衣,亲自走了趟月神殿,摸走了月神殿里供着的月魄宝石。
每年拜月大会,大祭司都会郑重地请出月魄宝石,装模作样地吸收月华,摸走月魄,一样可以砸他拜月大会的场子。
长公主再一想,大祭司很快就会发现是她摸走了月魄,侠之大者,能屈能伸,就借口血肉亲情可贵,在大祭司找上门之前,千里疾驰上了京都。
容皇后放下瓜子,看着皇帝:“照这么说,拜月教的人很快就会追来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准备准备?”
皇帝笑得傲气:“这个拜月教,净弄些神神鬼鬼、毒虫巫蛊,朕当年也看得碍眼极了,来了正好收拾他们”。
皇后素来极信皇帝,就不再想拜月教,认真细致地办起了另一桩要紧事:为长公主选个可心的驸马。
容皇后精心准备了一本京都好男儿图册,一页一页翻给长公主看:“英国公世子虽是我娘家侄子,但举贤不避亲,他确有几分文采,不过卫将军的大儿子能百步穿杨,或许与你更脾性相投……”
长公主看得脑仁儿疼,借口去看看不幸被她吓晕的大侄子,逃出了关雎宫。
季安皇子柔柔弱弱地躺在榻里,季如意看着他那张像极了自己最爱的娘亲的脸,铁血女侠难得生出了几分柔情,又心生一计,把月魄塞进了季安的怀里。
哼,就算拜月教把她捉了回去,今年也别想办好拜月大会。
可长公主这边正和皇帝、季容一起激情澎湃地商量皇宫布防,要如何猫捉老鼠,且戏且耍地捉下拜月教派来的人,季安皇子却失踪了。
长公主赶过去,皇子榻上的床被叠得齐整,顶上用金粉撒了一弯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