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依然没有说话,神色如常,静静地看着周七小姐。
周忻玉终于败下阵来,不再看季安,垂眸盯着古朴白瓷杯里青碧的茶水,轻轻问道:“她,还好吗?”
季安这才终于开口:“不是很好,但又好了一点”,就把季容的近况细细说给周七小姐听。
周忻玉听得极认真。
小时候,爹爹、娘亲带她进宫,说是圣上有令,召她为皇子做伴。
她虽然是第一次进宫,却也听说过皇宫里那对金娇玉贵的龙凤胎。
一同进宫的有几个孩子,皇后娘娘温婉可亲,问了他们几句话,就命嬷嬷带他们去长安宫。
长安宫里,众多宫人簇拥着一个身穿男装的漂亮“小姑娘”,恭敬地唤“殿下”。
她曾听爹爹说起,皇帝陛下极喜欢元凤公主,常常让元凤公主穿男装,眼前的“殿下”,明明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却穿着一身男装,想来就是元凤公主。
公主性子有些冷,不大搭理他们这些做伴的孩子,他们就自顾自凑在一处玩。
不多时,长安宫外响起一阵人语喧哗声,竟是皇帝陛下的御驾过来了。
嬷嬷们急急指挥他们这群孩子磕头行礼。
她规规矩矩地跟着众人一起磕头,只听到殿中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父皇,我明日还要跟您去打兔子!”
那声音实在好听,她忍不住微微抬眼去看,就看到跪了满屋子的人群中间,站着一个身穿明黄劲装的小“少年”,背着小小的龙纹箭袋,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说不出的精神奕奕。
好儿郎,当如是。
她以为,那是季安皇子。
所以后来,别的孩子都耐不住长安宫的苦闷,进宫越来越少,她却积极得很,兴致勃勃地陪着沉默寡言、有些呆萌的“公主”,只为偶尔能见到一眼“皇子”。
那个时候,她偶尔心里还有些苦闷,明明当初入宫时,爹爹娘亲说圣上是让她为“皇子”做伴的,结果却是给“公主”做伴。
如果能给“皇子”做伴,该有多好呀……
不久后她就知道,她实在是错得离谱……
知错,却不想改。
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都是往事了。
周忻玉喝了口茶,郑重对季安道谢:“多谢殿下相告,得知陛下凤体无恙,小道也能安心求道。”
季安忍不住劝她:“我师傅说,修道之人须清心寡欲,红尘执念太深,于修道无益,你还是要看开些”。
周忻玉摇了摇头:“小道之见,与殿下略有不同……”
“道法自然,慕少艾、思君子,都是人之常情,不生偏执之念、虚妄之心即可。”
季安想了想,问道:“周小姐,我无意冒犯,有一问诚心请教,同性相恋,是否见容于天地?”
周忻玉认真地看着季安,见对方确实没有轻慢、戏谑之意,才慢慢说道:“起初,我也很是苦恼……”
“男子若有龙阳之好,虽难登大雅之堂,却非世所不容,女子相恋,却被斥为磨镜,称作奇耻大辱。”
“若我囿于那些陈规教条,只有寻根白绫吊死才是正经。”
“可是,世间男女相恋,究其根本,心悦者乃人,我亦心悦一人,只不过,那人恰好与我同是女子。”
“若爱人无过,我又何过之有?”
我心悦一人,只不过,那人恰好与我同是男子……
我心悦一人,只不过,那人恰好是我的师傅……
季安站起身,深深地向周忻玉作长揖:“多谢姑娘慷慨赐教,姑娘一番话,解我心中诸多疑惑。”
周忻玉有些诧异地看着季安。
季安有些羞赧:“我与姑娘,可算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