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渊从他身前过去的时候,还是很不习惯地拿袖子把脸上蹭的血都擦了。本来以扶渊的修为常人很难近身,再加上祭历是宝刀,身上从不沾血,这就导致他与这人人浴血的战场极为不符。
别千端看着刺眼,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粘腻的鲜血透过扶渊的软甲,浸湿了里头的锦袍。扶渊没什么表示,闷着对他点了点头,就过去了。
别千端深吸一口气,提刀又冲了上去。
至于扶渊,他知道别千端给他支到这里,一定是这里比最前线安全些。可来了才知道,沙场无情,到哪都不是好相与的。徐西坞恪尽职守,一直守在扶渊身边,不久就成了个血人。
他看着扶渊肩头血红的一片,觉得比原来什么也没有的时候更为刺眼。
城里的人不知道的是,魔军已经悄悄移动,随时准备再来一出“绛天城之围“。
最先感觉到的,是徐西坞。
长时间的搏斗,已经令他力竭,而从南门涌近来的、已经占领了南门外城墙的他们几次想攻上去,却都无济于事。扶渊也渐渐地感到了力不从心,徐西坞看到,他甚至在用自己的血来画咒。
“上神!这人越来越多了!“徐西坞险些被削掉半个肩膀,还是昨天被他嘲笑的”小娘子“祭历救了他,”怎么办?先撤吧!“
扶渊自知寡不敌众,只得慢慢后退:“可有别将军那边的消息?!“
徐西坞回头,却见一面大旗在北方飘摇,大旗当中一个“吴“字,正是他们早就约好的一个暗号。
“不好!“徐西坞大喊,”吴将军挂旗了!“
挂旗的意思是,绛天城防线彻底崩溃,见此旗者,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撤离,不可恋战。
“咱们先去救金将军!“扶渊道,”他还不知道法阵具体在哪!“
“行!“徐西坞跑在前面开路,因为扶渊也晕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绮怀君虽然蠢,但这一夫当关的气势却是世间少有,明明身边都没几个人了,他仍没有退的意思,浑身浴血的杀气甚至会让对手退却。
扶渊叫绮怀君,绮怀君不下来,等到扶渊身后被围个水泄不通,他在城楼上也快没了立足之地时才开始撤退。扶渊是结结实实地体会到了别千端看到绮怀君时到底是个什么心情,真是恨不得拿刀鞘敲他一棍子。
他们杀到内城的时候,还未到扶渊的传送阵,就已经被围死了。扶渊没见到别千端他们,不知是还被围在北门还是已经到了,混乱间,他忽然看到百里恢弘提着把剑,胡切乱砍甚至不如扶渊。而他身后竟是田水月,都这个时候了也没忘了自己的宝贝琵琶,两人拉拉扯扯,离城中心的阵法越来越远。
“百里恢弘!你干什么?!“扶渊没有想到他会急得直接喊出百里恢弘的大名。
百里恢弘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扶渊,当下就停了手里的动作,连旁边砍来的白刃都未注意。他不注意,田水月可是早看到了,女人尖叫着,拽着百里恢弘的手腕,两兵相接,硬生生地接下一击。
扶渊看不下去了,抬手给他们结了一个保护的结界。
“百里恢弘!你疯了吧?!“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扶渊心里一点儿芥蒂都没有了。
“上神,你们怎么在这儿?“百里恢弘还愣着,幸好有结界护着,不然他和田水月谁都难逃此劫。
“这话应该我问吧?!“扶渊大吼,”你在这儿干什么?寻死觅活的!月院长他还等着你回去呢!“
“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百里恢弘吼了回来,给缩在他身后的田水月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竟有这样的爆发力,”你不用管我!“
扶渊看他因为自己一句话就红了眼眶,手腕也不由得一滞。“哐“地一声,是徐西坞帮他挡下一刀。
“这么好的刀给你真是白瞎。“徐西坞只留给他故作潇洒的背影。
“这样!“扶渊回过神来,”山长!你先把水月姑娘送过来!然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你想寻死就寻死!我再也不管啦!“
就连徐西坞都没有想到扶渊能绝情到这个程度,一回头,也差点儿被砍。百里恢弘两个更是震惊。百里恢弘梗着脖子,红着眼大喊了句好,就护着田水月向扶渊他们这边走了。
“百里公子!切勿如此!“田水月见他状态十分不好,连忙开口,”月院长对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您可比我们都清楚,咱们还是和上神回去吧!“
“谁跟你咱们!娼家女也敢在本山长面前大放厥词!“百里恢弘恶言相向。
他这个状态,田水月再清楚不过,便也装出一副被冒犯了的气愤样子:“倡家女怎么了!我倒是知道,笑贫不笑倡!自古风尘出侠女,最是无情读书人!试问山长可曾见过欢场情爱?薄幸东风、薄情游子、薄命佳人!1古往今来,向来如此!你扪心自问,月院长到底待你如何?!
“怎么,你难不成是想拿我师兄来跟那些逛楼子的浪荡子比?!”百里恢弘更生气了,把气都撒在了敌军身上。
“月院长能不能比得上那些恩客我不知道,我只知您比不上我们!”田水月的话字字锥心,“你听过哪个姑娘为了这种事而寻死觅活的?”
“戏子无义,婊子无情!”百里恢弘嘴硬。
“自欺欺人!”田水月喝断他,“你知道这不一样!“
百里恢弘不再说话,紧抿着唇,似是专注于手里的剑,慢慢向着扶渊他们靠拢。
靠得近了,百里恢弘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他把田水月推过来,也要学一学徐西坞的潇洒。
扶渊瞅准时机,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把原本想给金易直的棍子给了他。
徐、田两个都没想到扶渊还有这么一出儿,愣怔的功夫,百里恢弘已经被扶渊扔到徐西坞身上了:“给他护好了。“
“是。“徐西坞应下,单手提着百里恢弘,跟着扶渊继续朝城里走。
今日应有残阳如血,才好配地上这流血漂橹。可惜天公不作美,日落西山,很快就沉了下去。
到了城中心,扶渊摸黑设了一个结界,暂时挡住了魔族的敌人,才带着众人继续朝那个阵法进发。田水月和昏迷不醒的百里恢弘先走,绮怀君自告奋勇要断后,扶渊也没拦着。
他真要受不了了。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做逃兵,扔下刀转身就走的冲动不止一次地被他狠狠压下。他受不了这群人的野蛮,受不了金属穿刺肉体的声音,受不了别千端拍在他身上已经发黑发冷的血。
为什么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看着微微发光的传送阵法,深知这是一场战争的结束,也是漫长战争的开始。
徐西坞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拉着他往阵法里走:“绮怀仙君,你怎么还不走?“
“我要等别将军回来!“金易直坚定道。
“说不定他已经撤退了!“扶渊刚开口,眼前就忽然多出了一个摇摇欲坠却又快速向他们靠近的身影。
“是魔族!“金易直严阵以待。
“是吴将军!“徐西坞认出来了,见绮怀君还未放下警惕,便道,”这可是上神的结界!只有咱们的人才能进来!“
“吴将军!别将军呢?“扶渊抢前两步,却又被绮怀君护在身后。真是的,他要是守城的时候也能有这个脑子就好了。
谁知吴蠡跑进了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绮怀君被徐西坞按着,也不好出手,三个人就这样被他撞进了传输的阵法里。绮怀君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扶渊一条腿上,扶渊推他,前面的人却是纹丝不动。
“吴将军,您怎么了!“徐西坞顾不得扶渊,连忙起身想把吴蠡扶起来。
“小徐!回去!“吴蠡头次对他如此严厉,”护好上神,这是命令!“
“您别拿军令压我,我要与绛天城共存亡!“徐西坞用刀撑着起身,却又被吴蠡给推到了扶渊的另一条腿上。
“混蛋!你死了我女儿怎么办?!”吴将军这一吼像是吼尽了所有的力气,好似前面一切的都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徐西坞又被扶渊推了下去,天色太暗,扶渊看不清东西,但是他能感觉到徐西坞在哭。
“你若念着我,就给我守孝。守守五年!”吴将军伸出手,比划了一个“五”。他颤抖着咳出一口血,喷在绮怀君身上他才想起来从扶渊身上起来。扶渊看到,吴蠡伸出来的手早已是血迹斑斑。
“上、上神”奄奄一息的吴蠡爬到他身前,摸到他的脚尖,又死死拽住他的脚腕,拉过他的手:“您千万要小心”
千钧一发,一支凌厉冷箭穿透了吴蠡的咽喉,满腔热血喷洒在少年脸上,箭尖儿离他不过寸余。
“保护上神!”绮怀君弹起来,挡在扶渊身前,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吴叔!”徐西坞一声悲鸣。
吴蠡瞪大了眼睛,瞳孔开始逐渐的涣散。他挣扎着,在扶渊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似乎还未写完,便如失了支撑,倒在了扶渊身上。冷箭隔着软甲,顶得他生疼。
扶渊眼热了,但他咬着牙关,一滴泪不曾流,一声也没吭。
作者题外话:1薄幸东风:周晋柳梢青2:徐西坞真的老双标了捂脸先是:军令如山!再是:你少拿军令压我哈哈哈哈哈哈7882回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