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雳。
五雷轰顶。
思倾怔在原地。
“呃,”周澂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以往的伶牙俐齿悄然无踪,只剩下笨嘴拙舌,“我看得出来,你其实挺喜欢上神的对吧?那日你私自出宫,我就猜到你是去沁水了。你没听我说吗,这种推论虽然显而易见却又漏洞百出,如果我是小侯爷,干脆就把上神也一起弄死呸呸呸!我在说什么啊!思倾,你别听我胡说八道,我这都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我知道了。”思倾还是不甚清醒,“谢谢你安慰我,其实我就是觉得我就是觉得”
她想起了初见时举杯浇愁的他。
“这都什么事儿啊”思倾捏捏山根,看到周澂担忧的目光,“澂儿,不用担心,我很好。我去给我父王写封信,他说不定有办法。”
周澂还想说什么,思倾已经起身走了。
果然是这样吗。
思倾回了重华宫,想去书房写信,刚跨进书房的小院,就和夹着一沓书籍卷轴的云垂影撞了个满怀,有两个卷轴被撞掉在了地上。
“温思倾?”云垂影风风火火的。
“宫里不比别处,请郡主谨言慎行。”和璧抢在思倾之前。
“嘁。”云垂影没理她,蹲下去捡卷轴,“狐假虎威。”
“不用。”思倾忙帮她捡起来,“你叫我温思倾,那我以后就叫你云垂影。怀璧,你去送郡主回去。”
“是。”怀璧福身,接过了云垂影手里的书本。
云垂影看了思倾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公主何必与她客气。”和璧愤愤不平,“没规没矩的南蛮子,也配得上郡主高位?”
“合璧!”思倾略带责怪,“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婢子还不是替公主不平她就是故意欺负您!”和璧跺脚。
“算啦算啦,这都不重要,她千里迢迢来这,估计心里也不痛快。”思倾道,“你以后别理她就是了。”
“好吧。”合璧瘪了嘴,“都听公主的。”
她们走进书房,和璧找来墨块研墨,却在砚台下发现了个小册子:“公主!您快来看,这是什么?”
思倾正想着要怎么和父王说这事呢,她坐在桌子前,随手翻开了那本簿册
其上墨痕未干,不是周澂的字迹,想来一定是云垂影方才落下的了。
“应该是云垂影的,一会儿怀璧回来让她辛苦再跑一趟吧。”思倾扫了一眼,就放下了。
“哼,我倒要看看,这南蛮子都写了些什么。”
“和璧”思倾没拦住,叫和璧给抢去了。
“诶,好奇怪啊,这忘川公主,这个字念什么?”
思倾听到“忘川”二字时便浑身一激灵,等看到那切切实实的三个字之后,更是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
“忘川戒?!”思倾念出声,“快,先给我看看!”
“公主?”和璧不敢多问,又想到如果云垂影发现落下了这个本子,她们若是被逮个正着可就不好了,便去门口为思倾守着。
思倾大概翻了一下,里面写的全都是关于忘川戒的东西。
怎么回事?云垂影查这些做什么?难道身为主角之一的妹妹,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她,也不知道当年事情的全貌?
前面没什么好看的,思倾多少都见过但在后面,思倾看到了解开忘川戒的方法。
能解开?!
“郡主!郡主!您慢着点!”怀璧的声音完了,云垂影回来了!思倾手忙脚乱的,想找纸笔把这页誊抄下来,可墨没磨多少纸也没找到不管了,豁出去了!
“哎,郡主留步,”是和璧,“公主正在里面给给冥王殿下写信,吩咐了不让人打扰。您先请回吧。”
“不行,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了。”云垂影要硬闯,“你让开。”
“郡主莫要欺人太甚。”合璧怀璧一同挡在云垂影身前,“您先是直呼公主名讳,殿下大人大量,不同您计较,您现在又想打扰殿下写家信,到底是何居心?”
“你们赶紧让开,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东西。”云垂影自知理亏,没有直接挽起袖子就上手,而是冲里面大喊:“温思倾!我落下个东西!你赶紧让我进去!”
“郡主!莫要扰了公主!”和璧道。
“是郡主来了?没事,你们赶紧让她进来吧。”里面思倾说话了。
云垂影与和璧互瞪一眼,便进去了。
“不好意思啊,”思倾道,“我方才去后面阁子里找纸去了,不知道你来。后面有许多漂亮的花笺呢。”
“怎么不让她们给你找。”云垂影扫了一眼桌案,上面有研了一半的墨块与几张散落的花笺。
“这种东西当然要自己挑啊。”思倾不好意思的笑了,“对了,我听你说是有东西忘在这里了”
“是这个。”云垂影抽出了压在砚台底下的册子,“你没看吧?”
“你不说还没注意呢,”思倾强笑道,“写的什么啊?值得你跑这一趟。你和怀璧说一声,让她送一趟不就得了?”
“没写什么。”云垂影收好了册子,仍盯着那方桌案,“那我先走了。”
“嗯嗯,好,等我写完了,澂儿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一起吃晚饭。”思倾道。
“嗯。”云垂影应了,转身走了,还不忘再瞪和璧一眼。
思倾忙让和璧怀璧守好门,她迅速拿笔把方才记下来的东西都写在纸上。
真是心都快蹦出来了。
吹干了墨,思倾便将花笺小心地收好。她又给父亲写了信,说的都是家常琐事,没有提忘川戒的事。
她父王还没到幽冥司呢,就开始给她写信,一天一封,思倾现在都攒了小半筐了。
不过需要准备的东西还真多呢。思倾想着花笺里的内容她没敢忘,直到现在那些东西都清楚地印在脑海里。她又想起云垂影对于扶渊的敌意,打消了与云垂影合作的念头。
云垂影她到底想干什么呢?思倾觉得,云垂影这人虽然脾气急了一些,人倒不坏,颇有些刀子嘴豆腐心的意味。想必她也是心中过意不去,想帮扶渊的吧。虽然思倾真的想找个人帮忙,但若是让云垂影知道了她偷看了那本笔记,云垂影还不得活撕了她。
吃晚饭的时候,思倾心情莫名很好。
虽然很难,但总是有个盼头嘛。
周澂却看起来没那么好,看了她好几眼。云垂影吃完了饭要出去走走,目送她离开后,周澂便开始担忧的看着思倾。
“我没事啦”思倾没心没肺的,“澂儿,不如我们也出去走走?”
“好吧。”周澂低低叹了口气。
一路上,思倾一直问东问西,让周澂根本没有开口发问的机会。
“对了澂儿”
“停,”周澂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这些有的没的以后再说,倾儿,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打算做些什么,关于扶渊上神的?”
思倾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骗不过周澂。
“倾儿,你先听我一言,”周澂让跟着的婢女都回避了,“我知道这忘川戒是你们幽冥司的东西,你或许有办法解开它。但你别忘了,那可是扶渊上神,天地灵胎,他都没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退一万步讲,你就算能做到上神做不到的事情,但上神他真的就愿意去掉这个忘川戒吗?”
周澂的意思是,上神很可能自己能去掉那个忘川戒,可因为某些原因,他把它留了下来。
“那是诅咒,”思倾道,“没有人愿意背负诅咒。”
“我只是想让你谨慎一些。”周澂看着她的眼睛,“无论如何,小心些是好事,三思而后行。”
“嗯,我会的。”思倾点头。
“那咱说点别的,”周澂忽然换了一个语气,“你跟我说说扶渊上神,他怎么样啊?对你好不好啊?”
“嗯?”思倾不知该怎么回答,“什么什么对我怎么样啊,什么好不好的”
“别给我装,”周澂俏皮一笑,“你喜欢上神是不是?”
“周澂!你说什么呢?!”夜色盖住了思倾发烫的脸颊,“话可不能乱说!隔墙有耳,被人听去了可怎么办?”
“那就是承认了。”周澂拉着她,边走边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说的。我们是朋友嘛,这种事你当然要跟我说啊。”
喜、喜欢吗其实思倾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此时被周澂点破,反倒有一种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
“可我觉得你不是特别喜欢扶渊上神啊。”思倾低声道。
“我哪有!”周澂反驳,“我之前就觉得你喜欢上神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和你提而已。实不相瞒,我这几天可是为了你做足了功课!”
周澂从袖子里掏出个信封:“我问的我爹,他以前和上神挺熟的,上神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我都给你问了。”
这来的就挺突然。思倾接过信封,问周澂:“明明你下午还和我说,少管上神的事情。”
“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我看你这样子啊,十匹马都拉不回来。说实话,上神身份清贵,样貌又好,其实是个挺好的选择,我既然劝不动你,那不如就帮帮你。”
合着周澂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一面劝她不要再去招惹扶渊,一面还帮她搜罗这些
“上神他对我挺好的。”思倾忽然道,“不过就是对晚辈的那种好啦,他只把我当个小孩子对了,他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呢,只知道我是冥族人。”
“对了对了!”周澂忽然喊道,“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倾儿,你暂且不要向上神表明你的身份,千万不要。我听说上神十分宠爱长宁公主,你若是说了这事,他怕是要给你当外甥女看待了。”
“喔,也是,我会注意的。”思倾立刻点头。
“嗯你成天呆在宫里也不是个事儿啊实在不行,你就请个假,我留在宫里给你打掩护。我办事,你放心。”周澂拍着胸脯保证。
天啊!她温思倾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得一个周澂这般好的朋友!
她激动地握住周澂的手,几乎要热泪盈眶。
“见过公主、县主,公主安好,县主安好。”身后忽然响起了几个女孩儿的声音。
思倾吓了一跳,立刻松开了周澂的手。
周澂可就淡定多了,拉着思倾回礼。
是成梦和元王义女平阳郡主。
“方才听公主上神该不会是沁水那位吧?”平阳郡主叫钟离宜卿,虽然冠了皇姓,又与太子殿下排了同一个字辈她其实比太子殿下还要年长一些但实际上,她并非皇家血脉,元王没有子嗣,钟离宜卿据说是元王故人之女,因着父母双亡,元王十分疼爱她,才向天帝求了这份恩典。
思倾记得,平阳郡主被许给了紫阳世子,等成了婚,就是成梦的嫂子了。
“是啊,公主殿下今日不知是听谁说起了,说沁水还住着位上神呢,好奇得紧,都问了我一晚上了。”周澂捏捏思倾的手,示意她不用紧张。
“是、是啊,我以前在幽冥司从来没有听说过呢。”思倾挤出一个笑容。
“可惜了,这次太子殿下大婚上神没来,不然公主就见着了。缘悭一面,确实可惜。”成梦走近了,站在思倾身边。
“来了,怎么没来,我见着了。”钟离宜卿道,语气轻快了一些,“我那日去得早,本是想去找咳咳,去找庄院长的,谁知就见到了。上神本是早早就来了,可不知怎的又要走,庄院长想拦他,没拦住。”
成梦听了这话,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
“郡主说起这个倒让我想起来了,我听大太监说什么上神嫌人多,就走了。”思倾道。
“还真是上神能做出来的事。”成梦掩唇一笑。
“对了,”钟离宜卿站在思倾另一边,牵起思倾的手,不知不觉地就把周澂给挤到了一边,“公主见过庄院长吗?”
“庄院长?”
“是天时院的院长,在太子殿下的婚宴上坐的位置挺靠前的,穿白袍哪位。”钟离宜卿道。
“哦,我知道是谁了,可他看起来挺不好亲近的。”
“没有啦,他也就是长得凶了一些公主可知天时双璧?”
“不知道。”思倾老老实实地摇头。
“就是庄院长和扶渊上神啦。”平阳笑道,“扶渊上神早年也是在天时院念书的。”
成梦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
不知怎么的,思倾觉得钟离宜卿好像不太喜欢周澂,而周澂也是一直没说话。
思倾看向周澂,周澂却只是对她微微一笑。
几个小姑娘说了一会话,便各自回了,路上思倾问起钟离宜卿的事。
“她当然不喜欢我了,”周澂提起钟离宜卿也不恼,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你没看出来吗,平阳郡主心仪庄院长,而庄院长的心仪对象是我姑姑她当然不待见我。”
“可她不是已经订婚了吗?”思倾问道,“等等,你姑姑?该不会就是”
“没错,就是无名宗宗主,九重天第一美人。”周澂骄傲的扬起了下巴。
“诶,对了,那个第一公子是不是就是”思倾忽然问道。
“没错,当然。”周澂仍然骄傲的点点头。
果然是他,思倾会心一笑。
“不是第一公子怎么配得上我姑姑这个绝世美人。”周澂得意洋洋。
“嗯?”思倾诧异道,“你说上神?”
“什么上神?”周澂也是一脸疑惑,“我说庄院长啊。”
“澂儿”思倾翻着周澂给她搜罗来的东西,矮桌上的小灯忽明忽暗,“你如实与我说,令尊与上神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澂的眼睛根本没有从眼前的书本上移开,“家严向来心细,再说,他与上神是过命的交情,少年时也是亲近的很,知道这些怎么了?”
“我怀疑上神他本人都不晓得这些。”思倾看着纸上事无巨细的一字一句,“还有,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你这些该不会都过时了吧?”
“这你放心,我找的东西绝对没问题。”周澂放下了书,“家严还说,上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有什么事儿认个错儿撒个娇也就过去了,可千万别硬扛。不过我看你也是这不温不火的性子,想来应该没什么。”
撒个娇?也许是受了那云家小侯爷的影响,思倾总觉得周澂的父亲好像也不大对劲。
“澂儿,不瞒你说,”思倾把散落的纸张重新收进信封,把怀里的花笺拿了出来,摊平了推给周澂,“我的确找到了破解忘川戒的方法,但是说实话,挺难的,需要的材料也极其稀有。你看看,这上面有些东西我连听都没听说过,你看有没有能弄到的?”
周澂看了一会儿,摩挲着下巴道,“没问题,这些东西我二爷爷都有,所需的法器在我太爷爷那里也应该都能找到倾儿,给我一个月,我帮你把这药配好。”
周澂口中说的二爷爷是九重天的名医,而她的太祖,自然就是文山仙君。
“多谢多谢!”思倾高兴的冲着周澂连连作揖,“你可真的是帮了我大忙了!这么难的东西你都做的出来,澂儿,真不愧是你!”
“倒也没什么难的。”被她这么一夸,周澂也不免飘飘然,微微扬起了下巴,“只不过是用的材料难找了些罢了。倾儿,这个月呢,我去帮你准备准备,你呢,就多去沁水走动走动。说不定啊,等我这药做出来都用不上了呢!”
“周澂!”思倾羞红了脸,笑骂道,“也亏得你是大家闺秀,堂堂正二品的县主,怎的就说出这样没羞没臊的话来!”
“谁没羞没臊?”周澂也笑了,“小丫头,竟学着我的模样骂人,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两个女孩打打闹闹,笑作一团。
却说沁水这边。
扶渊并不知道两个少女的打算若是知道了,恐怕会被这两个年幼不更事的丫头气得发笑。此时夜已深,月至中天,他却仍捧着一本书在看。
花枝摇曳晚风是苏启来了。
“你妹妹睡下了?”扶渊合上书,眼里满是倦意。
“睡下了。”提到那小猫儿,苏启不由得会心一笑,她今日不知去哪里疯跑,竟给尾巴尖的毛都给蹭掉了。小家伙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闹了许久才肯睡觉。
苏启与扶渊之间自然不会有什么隔夜仇,他与橘子一样,都是从小被扶渊养在身边的,扶渊向来又脾气好,生气也是与自己生气,从不为难他们。
“那你也早些睡吧。”扶渊道,“不早了。”
“上神不睡吗?”苏启像往常一样蹲在扶渊身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的事”话音未落,扶渊就感觉到有一只手撩开了他的头发,攀上了他的后脖颈,温热的掌心贴在了让他彻夜难眠的地方。
“你做什么!”扶渊猛然站起,因为头晕,又险些跌倒。
果然是这里。
“您又难受了?”苏启站了起来,拉着扶渊坐下,“可您应该和我说,橘子还小,可我已经长大了,能为您分忧了。”
再大不也是个毛孩子,扶渊对上苏启哀怨的眼神,腹诽道。
“我自有分寸,”扶渊敷衍道,“你不必太过担心。”
“可可我听说,老夫人今日启程回了娘家,还不知何日才能回来。”苏启的声音微不可闻。
苏启话里说的老夫人,正是云都遮月侯的发妻,云垂影的亲娘。
“消息倒灵通,”扶渊轻叹一口气,“老侯爷向来不待见我,若没夫人拦着,活剐了我都没准儿但即便老夫人也在,我也不能拿这道疤去捅二老的心窝子。”
“那怎么办?”苏启很着急,“您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对了,您和陛下、和太子殿下说过没有?”
“当然没有,”扶渊慈爱的瞧着他,“我可就和你一人说了。”
旁的事扶渊只和他一人说,他自然高兴,可到了这个地步,扶渊却仍有心情与他玩笑
“您若不说,那我就去找太子殿下!”苏启起身像是生气了,还真要就这么走了。
“混小子,你给我回来!”扶渊叫住他,又苦口婆心地劝道,“阿宴他力排众议娶了楚楚为妃,此时还不知有多少事要应付,你别叫他分心。”
“那总得请个大夫来啊!”苏启退而求其次。
“小兔崽子,你非要全天下人都见识一下我这咒?”扶渊苦笑,“本上神的脖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瞧的。”
苏启拿他没办法,只得一个人生闷气。
“好了,这有什么,”扶渊让他坐下,“这才多大场面,像当年我叱咤风云的时候,你们都还没出生哪。先不说这个,我看月下这几日都没来,你可知他这几日干得怎么样了?我还真有点儿不放心。”
“上神放心,”苏启道,“您吩咐的事情,月下仙人一向不敢懈怠,方才那边来人回话说,再有个七八日,就能择干净了,到时再过来研究上神这个。”
“嗯。”扶渊点点头,“你明日去找人查查,那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竟有些不放心,一个小孩儿身上的红线比风尘女子的还多,肯定不简单。”
“是。”苏启应下,又道,“今天太子殿下又差金乌过来了,叫我给挡了回去。说是云家郡主进京一事,叫上神赶快给个准话。”
“准话?”扶渊本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听了这话又睁开了眼,“我能有什么话?啊,原来如此。这事儿我知道,他们今天这是调虎离山,叫金乌去拖住你,把阿宴的信递到了我这里。”
“太子殿下说什么?”苏启忙问。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云垂影近日来又造了什么孽,他又是怎么给摆平的你说这云垂影和他有什么关系啊,他上赶子帮衬着,人家也未必领他的情。他自己尚且火烧眉毛呢,怎么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
“这不来请上神了?”苏启笑了。
“哼,”扶渊不置可否,只是笑,“云家姑娘,这是要逼我出山。”
次日,崇明殿。
“阿橘?阿橘!”
扶渊领着苏启绕过大殿,提前来了后面的腊梅园,枝上金红交错,花黄似腊,花红胜火,甫一踏进去,便是浓香扑鼻。
今日是崇明仙君办了个梅花宴,照常按着礼数给扶渊送了帖子,扶渊这次却是破了天荒,不仅人来了,还送了好些礼物一并过来。满帝都谁不知他二人有旧怨,一时间被请来的众人也是议论纷纷。
原本只是两张帖子,扶渊和苏启的。扶渊本不想让橘子跟着,想把她托给竹潜代为照顾,没成想竹潜也破天荒的要来赏梅。扶渊又不放心橘子一个人在沁水呆着,便偷偷把她也带来了,只是没有声张。谁知橘子闲不住,瞧着外头热闹,便趁着他二人应酬之时跑了出去。
“我就说,今日不该带你妹妹出来,现在倒好,走失了可怎么办?”出了沁水可就没有往日的自在,二人皆是衣袍繁复,加上扶渊畏寒,又加了件披风,更是行动不便,此时为了找橘子,只得小心提着衣摆,在花枝下做小伏低,艰难穿行。
“昨日难道不是上神说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家呆着?”苏启左顾右盼,希冀能找到一丝橘子的影子,“我昨儿还劝您呢,在家再危险也比这儿安全。”
“我怎么不记得?”扶渊瞪他一眼,“事后诸葛亮,这别千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还真怕”
“你们在这做什么呢?鬼鬼祟祟,不成体统。”
苏启回头,竟是竹潜。
“河神大人。”苏启见礼。
“我找你家上神,”竹潜见扶渊连头都不回一下,也着急了,也跑下来纡尊降贵地钻进花丛里,“你在这干什么呢?快出来,太子殿下和庄院长都在找你呢!”
扶渊被竹潜扯住,才无可奈何地回了头,抱拳道:“我家橘丫头找不见了,麻烦给他二位回个话,稍微等等。”
竹潜仍是不肯松手:“你诓骗他们多少次,如今这话就算是真的,他们也信不得了。”
“你要是怕他们找你,不如就同我一块儿找。”扶渊扯回袖子,“别在这光天化日的拉拉扯扯,叫人误会。”
“你你就不能说点儿正经话!”竹潜确实是怕庄院长,否则也不会跟在扶渊身边,他转头冲来路看了一眼,对扶渊道,“不过这地方的确好,庄院长端方君子,崇明君不开宴,他是绝对不会过来的。”
“我总觉得你是在内涵谁。”扶渊穿过花丛,直起腰来,吩咐苏启去另一边找。
“是你疑心重。”竹潜道,“你把橘子送到月下那不好吗?非要带到这来。”
“我哪放心他呀,我就放心你。”扶渊边走边说,“再者,你没看他这几日忙着呢嘛。”
“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竹潜倒也实在,真帮扶渊找了起来,“前几日,就蹲在我身边,猥猥琐琐不知道要做什么,那脸皮,真是比你还厚。”
扶渊不走了:“你能不能说点正经话?什么叫比我脸皮还厚?”
“就是以往我说些什么,你都有些脸上挂不住,月下他可从来没有,”竹潜没有等他,自顾自走了几步,“不对,扶回川,你骗我呢吧?帝都堪舆图在你手里,你怎会不知橘子现在到底在哪?”
“庄师兄还有呢!他怎么不自己来找我,偏偏去问你?”扶渊没好气道,“要不我说这崇明殿”
扶渊话音未落,竹潜便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我这崇明殿到底怎样啊?怎的没有后文了?”一道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温润如三月春风。
扶渊转过身去,便看到崇明君与一干长随小厮等,就站在梅园门口。
羽扇纶巾,温润如玉,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
真是风姿不减当年啊。
“自然是崇明殿人杰地灵,灵气充沛,不然这梅花怎会开的这样好。是我一时心急,这才拉着竹潜来的,仙君莫怪罪才是。”扶渊微微欠身。
“上神言重,哪里谈得上怪罪。”别千端走下来,“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您这么说可就生分了。”
“仙君说的是。”扶渊迎了几步,同他一道走着,竹潜便低着头跟在后面。
“一会儿开席,太子殿下可是特意吩咐了要你坐在他旁边,”别千端拍拍他,“我送上神过去吧。”
“有劳仙君。”扶渊拱手。
竹潜品阶不高,位置靠后,进了园子便去自寻位置了。扶渊偷偷摸摸看了几眼,苏启不在,想来还在梅园里找橘子呢。估计别千端是发现他了,不想管而已。
最上首的位置,果然有两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殿下,师兄。”扶渊坐在钟离宴旁边,眼睛还忍不住往外面瞟。
“你看什么呢?”钟离宴皱眉,“方才去哪了?我告诉你,你可别在崇明殿里”
“这些小事我还需要你嘱咐,”扶渊瞪眼,“是我把橘子丫头带来了,现下不知跑到哪去了。我让阿启去找,现在还没回来。”
“你那猫儿是得好好管管,”庄镇晓道,“在这里乱跑,成什么样子。”
“师兄说的是。”扶渊应了。
“扶回川,你先别说别的,那云家郡主,你你可从未和我说过,他云侯有个这么泼的妹子啊!”钟离宴一想起云垂影,便是愁的茶饭不思,“信上那些也只是挑了几个严重的,其他的”
“我怎的就没和你说过人家小丫头不好惹?”扶渊低声道,“当年在嘉兴楼里举着刀要砍我的,可不就是她?”
“你当时不是说是场误会吗?”钟离宴一拍桌子,“扶回川,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了。”
“误会误会,那当然是误会。”扶渊起身,把激动地要站起来的钟离宴按了回去,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殿下恕罪,您先吃杯酒,我和庄师兄有话要说。”
“快去快回。”钟离宴没办法,只得放扶渊离开。好在有庄镇晓跟着,也不至于就让他这样跑了。
扶渊不知道要和庄镇晓说什么,但他知道他这位师兄一定有一箩筐的话等着他。
“扶渊,殿下大婚那日,你就算再怎么也不该就这样一走了之的。”果不其然,庄镇晓一开口就是这句。
“是。”
“你也不该躲着我们。”庄镇晓虽然严厉,但关切却不比钟离宴少半分,“若有什么事,也别刻意瞒着我们。”
“嗯,”扶渊点点头,“对了师兄,阿宴他怎么样?我知道他这几日一定不好过,况且我就是问了,阿宴也不一定肯说。”
“你既知殿下不易,就该多为他分担一点。”庄镇晓神色恳切,“太子妃这事你不好插手,但云都郡主这事,你来管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