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1章 腊月廿八(1 / 2)回川首页

正经人正经惯了,哪里听得出云垂野的弦外之音,倒是泓郎,一听这话脸就红了。

他们这才琢磨过味儿来,不尴不尬地赔笑了两句,就去方才泓郎蹲着的地方蹲着去了。

“走罢。”云垂野拉着泓郎。

“侯爷。”少年人轻轻叫了他一句,便不说话了,云垂野看他这般光景,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了。

“见到我,不高兴吗?”云垂野想对他笑,到唇边却成了苦笑。

“奴不敢。”泓郎低着头,还是没忍住,“我、我是高兴的”

腊月廿八。

帝都血战十余日,城里城外死伤无数,经相国习洛书与魔君交涉,两国暂休战火,草拟议和。

躺了好几天,无知无觉如死人的扶渊,也在这日,渐渐恢复了知觉。

他不过略动一动眼皮,一旁侍候着的辞盏就真的辞了盏,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落在扶渊耳里简直像天雷:“王爷!王爷!我家公子醒了!”

还没等他想起来是哪家的王爷,元王殿下就小步跑进来了,伏在扶渊床头,拉起他的手就问东问西。

这厢扶渊还是没想起来到底是哪个王爷呢。

“皇、皇叔这是怎么了?”扶渊只觉得抬起头来都费劲,更遑论起身,“七杀”

“都结束了,都结束了。”钟离懿抓着他的手,似乎是喜极而泣了。

谁知这话落在扶渊耳朵里,可就变了味道。都结束了?什么叫都结束了?配上钟离懿的老泪,他更觉得不对劲,不顾自己昏头脑涨,抓着钟离懿的手就要起来。

“公子快躺好!”是常令,把挣扎着的扶渊给按回去了。

“皇叔!”扶渊仍紧紧拉着他的手。

“皇叔没用,才让你们遭了这么大的罪。”钟离懿另一只手覆上来,温温热热,是扶渊现在唯一的感觉。

扶渊愣愣地瞧着他,等着他下文。

“你们先下去吧。”钟离懿道,接了辞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常令犹不放心,又嘱咐两句,方才退下。

扶渊看了看周围,确定是在连远殿的寝殿里,多少松了口气。

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我躺了几天了?”声音又轻又涩,简直不是自己的嗓子。

“今日已是第五日了。”钟离懿面上虽笑着,可泪珠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小渊,你可知道”

只道一半,又生生止住了话头。

皇叔想说什么,他自然一清二楚,无非这次来得凶险,鬼门关前又走了一遭。

“我没事,”扶渊扯出一个笑来,又问,“帝都守住了?”

“守住了,守住了。”钟离懿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就冷了下来,变得无比悲戚。

察觉到扶渊探寻的目光,他也藏不住了,直言道:“小渊,上清没了。”

“没了?”扶渊不明白这个“没了”的含义,就算理解了,也不会把这个词和那个凌厉的人联系在一起,“怎怎么就没了?”

他抓着钟离懿的手,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果真就爬起来了:“我我不信,我要去找找月院长。”

钟离懿看着他,神色不悲不喜,眼泪已经连成了线。

“为什么啊”滞涩的嗓音复而更咽,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钟离懿忙让他躺下了。

“小渊,你且缓一缓,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皇叔得一件一件与你说明白了。”钟离懿的声音又低又沉,“你先缓一缓吧”

扶渊仰躺着,抬手挡住眼睛,再一开口,已然听不出方才的情绪:“皇叔,您说罢。”

“”钟离懿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从何说起,“小渊,这一战,我军精锐几乎全军覆灭,再无与魔族一战的可能。”

榻上躺着的人把手臂放下了,透过床幔看着房顶上绘着各种香草瑞兽的软天花。

“也多亏了你当日的安排,”钟离懿继续道,“若无七杀上神,百里山长,今日便是城破受降的时候了。”

少年仍是沉默,古井无波一般。

“最后是上清亲上阵前,血战日夜后不支”钟离懿喘了口气,慢慢的,一字一句道,“自刎祭旗。”

说到这里,扶渊的脸上才出现了一点怔然的意味。

“就是今晨的事。哀兵得胜,战火暂时是休了。”钟离懿继续道,“子泱的意思,是和魔族谈判但咱们毕竟没了说话的底气,魔族同意了议和的事,却到现在都不肯退出风月关。”

“皇叔,我不明白。”扶渊偏过头去看他,“当时提议反攻的是舅舅,如今说议和的还是他。议和是什么意思虎狼之师,可不是随便扔两块肉就能喂饱的。”

钟离懿当时也觉得奇怪,却并未深想:“子泱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场战事,皇叔知道多少?”扶渊轻轻叹出一口气来,“咱们输得蹊跷。”

这一战习洛书没让他和钟离宴插手,元王又是个富贵闲人,自然知道的也不多。

“小渊,你什么意思?”钟离懿站起来,镶玉描金的椅子在地砖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有人在算计我们,算计九重天。”扶渊没有看他,即使是现在被困于床榻间,有气无力,钟离懿也能看出他的咬牙切齿,“从月夕宴陛下不豫的时候甚至更早,我们全都着了他的道儿了。”

“你说皇兄他”钟离懿眯起眼睛。

“是。”扶渊迎上他的目光,“兰亭投敌、风月关破这一桩桩一件件,件件都有他的手笔。”

“是什么人?”

扶渊闭上眼,摇了摇头。

“小渊,我觉得这说不通。”钟离懿重新坐下,冷静了一些,“这么厉害的人,如果他想要的是九重天覆国,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不管是在月夕宴,还是哪次战役,对方都没有做绝。

“那么他想要的,就不是灭国。”扶渊语气笃定。

“不是灭国,那他想要的是什么呢?”钟离懿喃喃。这半年来,天下格局大变,他竟看不出到底是谁受了益。

扶渊仍是摇头,问他:“这些日子,皇叔都在做什么?”

钟离懿微愣,忙从纷飞的思绪中回神:“我还能做什么,左不过东奔西跑,能帮个忙就帮个忙。”

“那舅舅的意思呢?”扶渊又问。

“什么他的意思?”钟离懿不明白扶渊的话,习洛书主张议和,他方才已经说过了呀。

“虽说现在是阿宴监国,可大事上也都是舅舅说了算。”扶渊道,“虽说谋可寡而不可众,但亦有利可共而不可独1。舅舅毕竟是外戚,有些事也要考虑老仙君的立场可您不一样,您名正言顺。”

“我我不过徒有名分而已,如何能服众?”钟离懿明白扶渊的意思,也不推辞,只把问题指出来。

“您多虑了。您从不过问朝政,正是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2”扶渊露出一个没有多少笑意的笑。

钟离懿听了,只得答应:这孩子是要借着自己的手,和习洛书分权呢。

“您别多虑。”扶渊声音轻轻的,“我不是信不过舅舅,我是怕他身边不干净。”

扶渊说得对,如今情势,怕是没有比他这个闲王身边更干净的了。

“那,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天时院您去帮着料理料理罢。”扶渊想了半晌,才道,“若论年纪,庄师兄曲师兄还不及我,又是死读书的人,再者心中悲愤,难免会出岔子,闹些不尊重的事出来。”

“也是。”钟离懿点了点头,复而又道,“若是我主持,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正是。”扶渊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