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庙本就不大,夏轻舟拄着剑,未行几步,便已行到庙门口。
路过傅、殷身前,夏轻舟头也未抬,便如未曾看见他二人一般,一言未发,直出庙门而去。
傅云与殷七儿站在庙门口,望着那一袭灰衣,拄着一柄长剑,提着半截断腿,脚步踉跄,一步三摇,陷入沉沉的黑夜之中,消失不见了。
殷七儿摇了摇傅云的胳膊,问道:“你方才怎么不说话,为何不拦住他?”
傅云眼神仍望着漆黑一片的山中,说道:“他宁断一腿,也要独自迎战秦亮,不愿让我插手,显然性子极硬。他若要走,我又怎么拦得住他?”
殷七儿心中一阵难过,说道:“你话虽没错,可是他如今断了一条腿,身上还中了五岳散的毒,这山中漆黑一片,即便遇不到青莲山庄的人,遇到些野兽也是凶多吉少……”
傅云不待她说完,转身走入庙中,在火堆之旁坐下,说道:“这山里的野兽哪里奈何得了夏轻舟,你可真是杞人忧天了。”
殷七儿也跟着进来,走到火堆旁坐下,叹息道:“夏大侠本可以在这里养伤,现在知道了咱们的身份,便不得不走……倘若他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岂不是我害了他……”
傅云见殷七儿不住的叹气,心中显然十分自责,只得说道:“人各有命,看他的造化吧。”说着,便又拾起一根树枝,随意拨弄着柴火。
殷七儿见傅云半晌没有说话,脸上神情严肃,低头望着火苗出神,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心中满是歉意:“云弟,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没留神,将包裹中的衣物散了出来,夏轻舟也不会知道你的身份……我当时心中慌得很,你……你是不是在怪我?”
傅云听到殷七儿对自己说话,这才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忙解释道:“七姐,你多心了,我怎么会怪你。咱们的身份,他早晚都会知道的,总不可能瞒一辈子。”
殷七儿默然点头不语。
傅云忽然问道:“七姐,你说这夏轻舟,为人如何?”
殷七儿一愣,低头想了一想,说道:“我也说不大好。但我看他宁肯自己吃亏,也不愿占他人的便宜,想来应当算是个正人君子。更何况,那秦亮打断他一条腿,他二话没说,便放他走了,只这份肚量,便值得佩服。”
傅云听了,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良久,又说道,“想不到五岳邪派中,也有这样正派的人物。”
二人心中各有所想,良久无言,只听得火堆之中,偶尔一两声“噼啪”的微响。
半晌,傅云忽然问道:“我是为了报仇,才杀了‘曲水流殇’和‘玄冰剑’的,我可有错么?”
殷七儿听他出言相询,摇头道:“没有。”
“夏轻舟为了他师傅师叔,要找我报仇,他可有错么?”
殷七儿这次便不那么确定,犹豫道:“没有……吧?”
傅云身子向后一仰,躺倒在地,抬头望着庙顶上的大洞和洞中伸入的松枝,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殷七儿说道:“既然我们都没有错,又为什么要打呢?”
殷七儿看着傅云清瘦的面庞,想了一想,说道:“想来,那恒山二老,纵使对你来说,有天大的不是,但对于夏轻舟,恐怕却是恩深义重、情同父子。你为你的亲人报仇,他为他的亲人报仇……”
傅云接着问道:“倘若,世间有一个无恶不作、罪无可恕的大恶人,某一天被人给杀了,可是这恶人虽然对天下人都作恶,却偏偏唯独对你好,对你来说乃是万中无一的好。倘若是你,七姐,你会为他去报仇么?”
殷七儿听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一个弱女子,也没有本事为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