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质上,在庚子年八国联军侵华以来,中国的关税自主权就已经丧失,全部掌握在西方人手中,关税的税率自然很低,不可能成为阻止西方商品进入中国市场的障碍。但由于中国传统的小农经济占着主导的地位,造成了自给自足的封闭型特点,对外国商品实际上没有多少需求。
经过多年对中国经济特征的研究,西方国家也认识到了改变中国市场的艰巨性。但凡是个工业发达的现代化强国,也就是商品市场潜力深厚的国家,必然走过土地制度改革、人口城镇化和产业人群庞大发展这些历程。可中国现在庞大的劳动力却被束缚在落后的农村,干这极其低效的生产劳动,而且其可怜的劳动成果还被农村的乡绅地主占有了绝大部分,自己能留下来消费的则为数寥寥。西方商人们也从没有想过在中国去发展现代化工业和服务业,来培植产业人群,因为这是国家层面的行为,商人是不可能去承担这项见效慢的任务的。
而就在这些经济学家无奈地哀叹的时候,中国的副领袖出面主张,通过开放中国市场,引进外国的多余产能,趁势发展中国的基础产业,让自己融入世界经济的产业链中。那么大家所希望的城市发展、劳动力向工业和服务业转移的愿望不就轻易实现了吗。
有了这种认识,辛昕就被兰普生先生当作了天使,舞会上全无一点别的心思,只想着怎么把他的计划和英国的复兴拴在一起。对于辛昕提出的进口大量英国工农业产品,并由英国政府背书开具信用证的事情,兰普生先生也是满口赞成,并自己认为,这项贸易是实施中国开发的必要基础,全世界都要感谢大英帝国为东方市场的深入开拓做出的这项努力。他答应,将立即向伦敦汇报,并动用自己的人脉,尽力促成这笔交易。
辛昕还在好奇这位公使怎么没有提英国在随后的中国开放中占有什么特殊的权益的,反复确认了两次,才明白英国人的心思。一是英国能在这时候,与中国做一笔大生意,已是捡了个大便宜了,心中自然是支持的。二是英国政府去年底实行了一项令全世界切齿痛恨的政策,那就是和英国的各殖民地国家自己形成了个经济圈,单方面提高关税来阻止外国商品进入这个市场,打破了自由经济的规矩,毁坏了自己作为世界领导者的形象。现在是修复形象都还来不及,暂时不敢在中国开放这件事上过多地谋私利。
辛昕确认英国有无特殊权益要求,也是心里有底了。他向兰普生表达了他绝不允许各国就像对待前清那样,每家通过军事威胁、财政支持甚至行贿的方式,攫取有异于他国的特殊权益。他要保持他的计划的绝对公平和透明,让全世界都能以理智的眼光,在可预测的前景下,对中国的开放保持长久的正面预期。如不能做到这点,不如不搞。
西方世界在1931年开始时,就慢慢地从危机开始的混乱中反应过来,一改之前政府不作为的作风。但沉疴已久,再加上各国政府的救市措施针对的侧重点各不相同,在全球范围内没有形成合力。光是解决自己国内的问题就难见起效,更没心思与别国协力,解决共同面对的问题。但是,他们的意识已经模糊地统一到一定的高度,那就是需要一种共同的力量,才可能挣脱面前巨大的困局。在突破这个困局的时候,绝对要求各方都能公平相待,不然有一方觉得受到了大家的亏待,那么他就会变成撕裂这种合力的负能量了,这点尤其在各主要经济体中更显重要。
辛昕的计划就是希望各国利用中国以牺牲自己暂时利益,无条件开放市场的机会,各国都能统一地给予相应和支持,参与中国的新的建设。创造一个更大的市场增量来消化大萧条的各种矛盾,这远比各国在自己国内推行扩大公共财政,兴建各类设施来的更有效,也更有收获。毕竟在欧美国家中,基础设施本就与危机前的生产效率相匹配的,现在只是单纯地为扩大就业,而兴建一些超前的设施或者多余的设施,实际上就是一次新的浪费,远没有投资中国开拓或培植市场来得更有效果和长远的影响力。
关于这一观点,在辛昕与其他几个危机深重的国家使节探讨中,都得到了热烈的响应和称赞。除了法国,法国因为一战牺牲的人口太多,目前国内还能够实现较充分的就业,农业和工业都还处于自给自足的景象。所以就认为自己已经置身事外了,属于坐看世界在灾难中沉浮的观众,当然就没兴趣参加这次的各国共同拓展中国市场的举动。美国、德国、意大利、荷兰、比利时、奥地利等国都像英国一样,全盘接受了辛昕的论断,觉得找到了一条突破危机的道路。各位使节纷纷表示,除了说服国内政府外,也会联合起来,共同游说南京的中央政府,全面接受北中国的方案,将中国全境都作为未来的市场,全面向西方世界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