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例行请安,变成了充满政治腐臭气味的口舌争斗,何度非略感失望。大儿子的话不仅偏激,而且带有一种失意者的嫉恨,在老何看来,就是一种幼稚的,政治不成熟的表现。作为政坛的老人,他觉得有必要予以纠正。
“云重你这可就过了,能为灾区想到这些,已经是很尽心了。这总比什么都不做,整天在那里哼哼什么党权、治权的,更有实际意义吧!我看啊,这回国府能动用从英国进口的粮食救灾和平抑物价,这比什么说辞都实在,也更让大家信服。”老何截下他的话,教训起来。
说到救灾物资,他又转头对老伴说道:“看样子,这回国府救灾是真心的,不再像以往那样,简简单单的施几顿粥,就应付了事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不是我说你,云重不要把自己算到政府的对立面里去。你这些话在家里说说倒无妨,可要是在外面说这些话,谁都知道你心向广州那帮人,他们有什么值得你去追捧的。我算是看透了,自民国16年以来,国民党主导的北伐,那是‘军队北伐,官僚南伐’。你知道我说的意思吗?哼!”老何意犹未尽,继续纠正老大。
听见自己的父亲语带不满的教训,云重也是知道今天自己是失态了,做出了无视国府救灾努力,却心怀异见的小人状。他面上尴尬不已,只得口称不知,做恭听训教的姿态。
“所谓军队北伐,官僚南伐,就是说,国军虽然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但毕竟自己真正的班底只有十万人出头,不得不对各路强人妥协拉拢。而国民党自己也是毫无原则地吸纳各色人等入党。这些各怀心思的人,进了国民党,自然就要找靠山,组帮派,网罗关系。你说这样的党团,内部矛盾重重,勾心斗角的,这和之前的军阀割据有什么不同。只是他们没有枪而已,区别仅此而已。要靠这帮子党人把国家治理好,那是做梦!
要我说啊,与其如此,倒不如由一个强人出来领导国家,或许暂时国家还能有安定的环境搞建设。现在谁能是强人啊?那必须是手里掌握军队的人啊,除了他,也镇不住这个乱局不是!就是这个人品行不完美,才能不是最合适的,那也比一帮文人斗来斗去的强。
你们应该还没忘我跟你们说的南明时的东林党吧,这帮子有才无德的文人,内斗起来简直是物我两忘啊!为了压制另一派,就不断向军阀妥协,最后自己也变成了军阀手中的玩偶。到了后来,不光是自己身败名裂,还把大好河山白白便宜了满清。云重你想想,广州那帮子人,与那些嘴炮无敌的东林党人何其相似。你在他们身上寄托自己的前途,有什么希望呢!”
老何的话算是震耳发聩了,何云重听了也默不做声,他内心开始认真地体味着老父的教训。既然之前因为自己的政治观点让仕途和心情过得很不如意,改变一下也是无妨的,什么也比不上仕途发展和体面的生活来得重要是吧。
何闻瑛今年才18岁,长的像大多数江南女孩一般,娇小妩媚,瓜子脸配上秀气的鼻梁和柔美的唇形,再加上一双闪亮灵动的眼眸子,构成了让人怜爱的姣好面容。今天她穿着志愿队新发下来的制服,尤其显得飒爽,英气勃勃。
韩家巷那位来和她同行的同学是个瘦削的男生,还戴着一副眼镜,大大的黑框架在文弱的脸上,让何云方心里又担心起来。托这样的男生,来保护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不知是不是找错了人。
男孩名叫赵骞,是比何闻瑛大一年级的学长,两人曾是高中的同校同学,因为是邻居,打小两人就认识,不过不算很熟。现在,赵骞仿佛察觉到何父的疑虑,赶紧把身后的背包朝上托了托,再用力提起手上帮何闻瑛拿着的背囊,表明了自己的男子汉的力量。做完这些,他才对何云方说道:
“何叔叔不必担心,我们这次分队,每个队里都有2名军校的学官带队,负责照顾大家。而且这次我们要先到扬州那边去适应性训练一周的时间,来增强大家野外生存和工作的技能。您再看我们的装备,军装、水壶、胶鞋和药品干粮,还有救生衣,就是被困在野外,短时间内都不必担心有生命危险。我也会用心照顾好闻瑛的,我一到队里,就申请和闻瑛分在一起的。”
年轻人对有组织的集体活动从来都是充满向往的,男孩女孩概莫能外。何闻瑛看看身上帅气的野战风衣,骄傲地挺挺胸膛,说道:“没事,爸,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我们是新时代的青年,要承担起我们的责任,‘救同胞,救国家,青春燃烧致岁月光辉’。不要怀疑我们的热情和我们的能力呃!”
很快,三个人来到了青年志愿队集合的地点,何闻瑛毫不客气地把老爹挡在会合地点外一百多米处的地方,以防被同学同伴发现,那可是要遭到大家取笑的呐。没等何云方再交代什么话,两个小青年就迫不及待地背好行囊,欢快地跑向队伍了。
何云方只好站在原地,有些伤感地看着被自己从小就宠溺的女儿,心怀对外界的向往,就这样离开了自己身边,没有表现出几许留恋之情。
但很快,他就没功夫伤感了。他发现和他同站在一起的成年人足足有上百人之多。这些人好像都被一条看不见的红线拦着,只是驻足踮脚,看着远处那群已经在高声欢叫着的年轻人,却不敢再向前移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