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里,今晚摆了一场小小的宴席。
在座的有翰林院的院使诸葛远,吏部尚书许怀印、吏部侍郎彭士安,御史中丞舒培庆、侍御史空弦生。
诸葛远面容清癯,灰须长髯,戴一顶通天贯,手里摇着一把羽扇,颇有几分他兄长、已故国师诸葛隐的风采。
”本宫时常念及先帝。今日,略备薄宴,与你们这几位先帝座下的旧辰聊聊,也算一宽本宫对先帝的思念之情。”太后诸葛美仪坐在上首主位,端起一小杯酒,敬众位朝廷重臣。魏公公持一把拂尘,陪侍在旁边。
“谢太后!”众位臣子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诸葛美仪吃了几口菜,漫不经心地随口道,“本宫久居深宫,不问世事。不知如今这朝堂局势如何?”
“回禀太后。”吏部尚书许怀印道,“宰相上官瑶大人,勤政有智,处理各种公务政事,皆妥当高效。可以说,如今之朝局,稳定浩然,有开创盛世之大气象。”
“噢,是吗?”太后诸葛美仪,心想看来这宰相上官瑶,确实有能耐,深得人心啊,又问诸葛远,“叔叔,你对朝局有何看法?”
诸葛远一派“大隐隐于朝”的隐士之风,淡淡笑道,“太后,微臣只管治学,对朝堂政事没有看法。没有看法就是最好的看法!”
太后诸葛美仪对这个本家叔叔还是颇为了解,知道他是个轻易不表态,一旦表态就很坚决的人,也就不再问他。
倒是那御史中丞舒培庆,放下筷子,“太后,老臣有一隐忧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出了这道门,大家就当没听你说过。”
“嗯。”御史中丞舒培庆朗声道,“太后,诸位大人。宰相上官瑶确实能力出众。但是眼下形势,却令老臣忧心忡忡啊。
你们看,那血刀太保凌如玉本就是上官瑶,在翰林院的门生,现在掌龙骧、禁军,把住了拱卫京师的兵权。
凌如玉和上官本就私交甚笃。加上宰相上官瑶理政朝廷,算是上官瑶那一系,揽住了京城的军政大权。
而且陛下,对上官瑶和凌如玉二人,极为宠信。重要的军国大事,皆由二人处理。
时日一久,老臣恐皇权旁落。上官和如玉勾结成党,便可只手遮天啊。”
“毕竟是自家人啊。亲家翁所虑,也正是本宫所虑。”太后诸葛美仪端正坐姿,肃然道,“先帝让上官瑶、凌如玉辅佐仁宗皇帝,可没让二人架空皇帝。”
太后诸葛美仪一句话,相当于就给了在座众位大臣一个明确信号。
“太后所言甚是。”来朝廷任职不久的吏部侍郎彭士安,义愤填膺地拍案道,“宰相上官瑶擅权专断,确实得让她收敛收敛了。”
接着,众位大臣开始数落起上官瑶的种种不是来。
唯独翰林院院使诸葛远一言不发。
侍御史空弦生则只顾埋头喝酒。
只不过,诸葛远不说话,是因为他心中有自己的是非分辨,有自己的定见,不愿见风使舵而已。
而空弦生埋头喝酒,不表态,是因为他领略过上官瑶的厉害。他心里害怕,
他更相信那个能从监狱中翻身再为宰相的上官瑶,远比眼前这些个只知空谈的糟老头要狠辣得多。
官场政治,不是背后数落的过过嘴瘾。而是步步为营,一刀见血的狠辣手腕。
而这些,只有真正经历过大起大落,跌入谷底还能保持强韧意志的上官瑶能做到。
晚宴结束,太后诸葛美仪留下诸葛远和彭士安。
“叔叔,刚才你不表态,现在可以对本宫说了吧。”站在庭院中,太后诸葛美仪问诸葛远。
朗月当空,庭院里月色溶溶。
诸葛远捋着胡须,摇着鹅毛扇,抬头望着夜空星子,说:“太后,你可还记得我们诸葛士族九字信条是什么?”
“自然记得。立正道、择明君、济苍生。”太后诸葛美仪道。
“嗯。”诸葛隐道,“择明君也包含一层意思,就是择能臣。宰相上官瑶政绩卓著,手握重权又有何妨。
我们诸葛士族要跳出小格局,以天下为怀,来看待任何事情。
我们不能胡乱去猜忌一个能臣,更不能捕风捉影去妄议一个能臣。
若是这样,那朝堂之上皆是唯唯诺诺、明哲保身的庸吏,于国何益,于天下何益!”
太后诸葛美仪被诸葛远一番话说得面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只淡淡说道:“天黑了,叔叔走路慢些!”
送走诸葛远,太后诸葛美仪一拂袖,对侍立在一边的魏公公说,“无崖,你还让我找诸葛远商量。你看看,我那叔叔比外人还外人。”
“太后息怒。”一旁的彭士安跪伏在地,表忠心道,“朝堂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卑职是太后一手提携,愿肝脑涂地,为太后分忧。”
“噢,算本宫没看错你。”太后诸葛美仪听了,心里颇为高兴,道,“起来吧。”
彭士安三十多岁,一张国字脸,剑眉星目,身形提拔。又经这些年官场历练,气质沉稳卓然。
他站起来,倒让太后诸葛美仪多看了一眼,心道,本宫眼光不错,推荐的人仪表堂堂。
但诸葛美仪也没再多说什么,把对彭士安的夸赞都藏在了自己心底。
一阵夜风吹起,魏公公和彭士安都走了。从喧闹的晚宴退下来,这又将是一个孤寂的夜晚。太后诸葛美仪抱起那只白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她睡不着,只能抱着猫,走来走去。
而有关这场晚宴的详细情形,有哪些人,说了哪些话,
早有小內侍写到一张纸条上,连夜送去了在禁苑当值的大内总管曹公公。
一早,这张纸条,又到了上官瑶手上。上官瑶看完,便把纸条放到烛火上烧了。
“太后,彭士安!”上官瑶冷笑一声,感慨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