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扫黄了金顶山上下风光,一卷席地凉风在朝起的光芒下肆意兜转,山下一条蜿蜒紫陌旁排排笔挺的白杨树奚落着呈现晚秋败相,像个老人哆哆嗦嗦抖下枯卷黄叶,铺垫着任来往路人踩踏。
一个穿着皂布衣,头上绑青布巾的年轻小厮肩上背着蓝靛绸包,手上牵着一匹神俊白马在道上走着,白马上驮着位公子高人一等,尤为瞩目。
公子弱冠年纪,身着一件鸦沉色圆领袍衫,头束兰玉冠,手上提着凌波剑。他在马上身姿挺拔,踩着马镫的皮革靴筒外还讲究的纹了金线,鞓带下坠着一块纯粹的羊脂白玉跟着颠簸摇晃,被秋阳滋润出雅致柔光。
公子眉目深邃,秋阳下不白的脸微红,小巧的五官对于男子来说略过俊秀,他欣赏着满目秋景一路打量同路行人,悠然自得的神情透出点富家子弟惯养的傲气。
行人对他投来的目光并不友善,在征战年代,马匹都被军事管理,一般人家就算舍得花钱也没资格买马,更何况是这样一匹神采奕奕的大宛马,实在让平民眼馋的很。
而事实上,这位公子也的确来头不小,他是东吴裨将军程普四子程璟,字羽杞。小厮是跟他一起玩到大的陪读郎,明文。
“公子,你看这去柴桑路上多少人来人往,我看过年都比不上这热闹,还都是魁梧大汉,个个手持兵刃,身手不凡,这次武魁大赛大有看头。”明文张着眼睛左顾右看,对同行人也十分感兴趣,因为这其中很可能有几位即将与他家公子决战擂台,争夺武魁。
程璟微微一笑,他能拜得离元师父苦学十年离心剑法,可不是练得花拳绣腿,这些大汉,不就骨架大点,肌肉结实点,又不是掰腕子凭蛮力,真刀真枪干起来,骨头还能拼过寒刃?
侧耳又听到旁边两人闲聊,一个粗布衣裳,满脸胡须,提着挎刀,面相略凶狠的中年汉子同一个年轻些,穿着华服的高挑白面公子,二人步伐一快一慢,却能保持并肩而行。
“这次吴候可是诚意招揽英才,我兄弟二人此番去就算不能夺得武魁,但能有幸结交各路英雄豪杰,也不枉此行。”大汉粗着嗓门道。
华服公子笑道:“大哥说的是,但小弟更想见识那位墨染姑娘绝色,一首诗云,‘江东胭脂淡如水,周府墨染色出尘’,连江东二乔夫人之姿都相比逊色,真正天下绝色的美人。”
“你们文人就好卖弄诗词,我是听不懂什么诗什么文,只要是个美人便好,”二人哈哈一笑。
程璟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心中鄙视,周瑜就好弄这些美色噱头来蛊惑人心,就算此次武魁大赛真能为吴候招揽一批武艺高强的义士,但若是为墨染而来,好色之徒,又有何用?
柴桑最近能这么热闹,是因吴候的一道旨意,月底将在柴桑举办一场武魁大赛,像天下招揽英豪,不分出身贵贱,不问出处何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若能夺得武魁,加官封赏必不可少,但这些也不过是俗物,难得的是吴候还会亲自指婚,将一位绝色美人许配武魁为妻。
问这美人是谁,乃是周瑜府中婢女墨染,年芳十八。墨染豆蔻年华已出类群芳,及笄之年更是美艳惊人,周府来宾有见其貌者,无不惊赞,外传出去,江东风流人士皆知周府墨染姿色最绝,胜江东美人大小乔。
有对其神魂颠倒者居然敢上周府提亲,也有贵族子弟不顾尊卑,愿绛尊娶其为妻,若不是将军府门第森严,求亲的门槛早被媒婆踩踏了。
更有痴情公子哥为讨墨染欢心做了许多啼笑皆非之事,再经文人浓墨色彩,流传于街头巷尾,供人贻笑大方,让世人都对墨染美色遐想非非。
墨染虽出身卑微只是周府小婢,但现已被周瑜认作义妹,娶了墨染不仅可抱得美人归更是与周家结亲。这对于贫贱出身,空有志气,报国无门的平民子弟,可是一步登天,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
吴候下的这个筹码不可谓不诚心,所以引得江湖豪杰,稍微会些功夫的官中子弟趋之若附,准备在此次大赛中一展身手。
但以程璟的身份,官位和金银都不值什么,美人,他也无兴趣,他的目的唯一,就是给程氏争光,为父亲出气,在军中重树程氏威信。
程璟父亲程普与周瑜本是齐名江东,为左右将军,程普追随孙氏已厉三世,在军中威望和名声自然盖过周瑜,但他认周瑜是个将才,又与孙策将军总角之好,作为长辈便将就与他平起平坐了。
年前吴候发兵征战江夏,程普与周瑜因意见不合,互相牵制,延误了战机,荆州援兵赶到,只能退兵悻悻而归。
黄祖不灭,孙坚将军大仇不得报,是每一位东吴军士心中最大的耻辱,而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将帅失和的情况,必须在两位将军中分出个伯仲,这一碗水,吴候是如何也端不平了。
好巧不巧的是三月前,吴国太病重,临终前让孙权尊军师张昭为师,认周瑜为兄长,再三叮嘱孙策临终之言,“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
这已是不言而喻的指示,孙权月前下旨,封少帅周瑜为大将军,而让程普屈于其下为裨将军,这在东吴军中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暗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