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秦心已经离开，电视关闭后，整个屋子里都显得静悄悄的。

徐苍还是保持着闭目养神的状态，可实际上，徐苍并没有任何要休息的意思，脑海里还是萦绕着关于1549航班的事情。

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不晓得是不是自己显得过于敏感了。虽然是航班号一样，可他的记忆里出事的1549航班是国外的航空公司，总不能航班号一致，也能把特情也平移过来了吧？

不过，这事儿还真说不清。原本波音747舱门打开的事情得是发生在木华航空的7811航班上的。可4724这架飞机湿租到了蓝天航空，导致原本应该承担问题的木华航空反倒是逃过一劫落到了蓝天航空身上。

7811和9811就一个首位数字有差别，搞得现在徐苍对记忆中发生空难的航班号都要产生ptsd了。

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徐苍还是强烈劝说秦心更换了航班，反正又不是非这航班不可。虽说徐苍给不出理由，而且显得特别突兀奇怪，可在离开的时候，秦心还是明确表示不会坐1549航班的。这让徐苍稍稍松了一口气。

其实，徐苍倒是也想过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国大航空的。但这次跟9811航班的问题还不一样，9811航班徐苍是明确知道问题所在的，即s2主控锁闭系统。可1549航班即便到现在，徐苍还是没有得知确切的空难原因。

说实话，大部分空难，就算是最后摔得粉身碎骨的那种都能从碎片中寻得些蛛丝马迹。不说完全还原吧，总会是有些比较符合逻辑的推论的。

可是放到1549航班上，除了知道这架飞机是在巡航过程中莫名其妙地双发陆续熄火外，其余稍微有些证据支撑的推测都没有。

而1549航班在双发全部熄火后，恰好在远洋上空，硬是靠着滑翔撑到海边，最后陆地迫降，机上人员几乎死绝。

对于这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空难，徐苍心底里可是保留有足够的敬畏。小命只有一条，可不是用来验证某些东西的。

依照这段时间总结的规律，就算是重生后一切历史发展产生了变动，但也不会变得毫不相干，此前的记忆还是有参考意义的。

不过，历史这玩意儿似乎也不是想改就改的。就拿9811这事儿来说，徐苍甚至都指明了哪里会出问题，最后还是没有阻止事件的发生，颇有些宿命论的感觉，即不管过程产生了什么改变，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这下，徐苍心中始终会存在一个忧虑，便是秦心最后还是要经历一次1549航班的特情。就算这次躲过去了，但只是躲了一时，总是躲不了一世，最终依旧要面对。

“1549？”徐苍越想越是觉得烦躁无比，任他手段千万，可就是擒不住1549这头勐虎，该如何是好呢？

在病房外，秦心出来后，轻声跟秘书交代了：“那航班就不去了，还有别的吗？”

“小姐，今天就只有那班了，再后面就要等明天。”秘书劝道：“徐苍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他是受伤脑子不清楚了吧。要不还是......不管了？”

就在刚才，徐苍突地暴起，不管如何都不让秦心坐1549那航班，听得秦心和秘书一头雾水。然而，别看徐苍如此笃定，可当秘书问起他缘由是何的时候，徐苍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而且，最让秘书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徐苍不仅仅不让坐1549航班，其他任何带有549数字的航班也不允许坐，而且表情极为真挚坚定，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封建迷信的意味在。

可偏偏不知道怎么的，秦心还就听从了徐苍的说法，真的决定不做1549航班了，实在是让秘书难以理解。

秦心慢慢地走着：“今天走不了了，那就算了，明天吧。”

“可会议就在今天啊，明天回去就没意义了啊。”

秦心今天这般急着赶回去正是因为在沪上市总部有一个挺重要的会议。然而，就因为徐苍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对重要会议不管不顾了？

“既然如此，那索性就不回去了。”秦心这人倒是爽快得很，赶不上会议了，那还回去干什么。随后就交代秘书：“帮我联系一下蓝天航空吧，方便的话，一会儿我去那边谈谈事情。”

秘书急了：“小姐，集团那边今天都等着你回去谈包机合同的事情呢，你现在去蓝天航空谈什么啊。”

“就是谈包机合同啊！”秦心笑了下：“顺便再加一些湿租飞机人员和建立洱海分基地的事情。”

秘书一怔：“小姐，徐苍就是一个飞行员，他能懂什么，你怎么能听他乱说？近些年还是成立了一些混合资本的航司的，可是就没有几个发展好的。说实话，我从内心里就感觉国内民航的营商环境就不健全，管制太多了，根本就不是一个健康的行业。咱们春夏旅业从来只是外包，本身对民航其实一窍不通，怎么就要一头扎进去呢？”

秘书的这话其实说得已经比较重了，将国内民航的环境批评得一无是处。很久之前，国内已经开始改革开放，各种行业放松管制，从来迎来了蓬勃发展。可是民航业一直到前些年才从空军系统中剥离出来。

然而，即便从空军系统中独立出来了，各种政策上的限制依旧存在。别说民间资本了，就算是身为国企的三大航在不少事务上都束手束脚的，这明显不是一个正常的营商环境。

“小姐，现在大环境虽然是逐渐放宽的，可明显上面还不愿意放松对民航的管制。在这样极度缺乏市场化的行业里，政策还是左右一切的根源，然而，政策又不是咱们能够影响的，最后赚不赚钱还不是由不得自己？”

“可是，如果政策马上要来了呢？”秦心眼神灼灼：“我刚收到消息，三大航估计很快就会发布总数超过五百架的天量购机计划。你不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吗？”

“五......五百架！？”秘书的心脏砰砰乱跳起来。即便是对于三大航这类巨型公司，五百架的数目都是显得过于醒目了。说真的，国内民航市场的发展并不算快，一下子扩充这么大的机队规模属实是不正常的。

秘书有些试探着问道：“是大规模的机型更新吗？”

“一次性更新五百架吗？三大航有这么大的气魄吗，他们的资本也撑不住如此奢华的机型更新计划吧？”

飞机总归是要老化的，航司自然也会对过于老旧的飞机进行处理，同时引进新的飞机用于填补，这就是所谓的机型更新。

可是，由于国内民航发展较晚，使得其机队里的机型大多都是比较新款的，机龄也不会很大，如此巨量规模的更新基本不会发生。

而且，就算是机型更新。完全可以细水长流，分批次处理，如此便不会对公司财政带来负面影响。哪有现在这般一次性购置五百架飞机的操作，就算是对三大航，其中产生的财政压力也是非常巨大的。

秦心轻声道：“三大航有国企背景，他们对于政策的敏感度要远远高于我们，这是一个让人感到遗憾的事情，却也是不得不接受的。”

此言一出，秘书童孔勐地收缩：“小姐，你是说三大航提前收到消息了？”

“不然呢？一下子购置这么多飞机，要是没有足够的市场将之消化，那就算是三大航也会非常难受。”

飞机这玩意儿不是说不飞就不要钱的，光是停场维护就要花上一笔不菲的支出，更别说，就算不飞，还需要定期检修，那是避免不了的。

飞机只有飞起来，拥有足够的航线和市场喂养它，才能真正产生利润。

“国内民航市场一潭死水已经很多年了，凭什么能陡然多出这么大的市场？”秘书说到这里，忽地是抓到了什么：“小姐，你的意思是......政策有变化了？”

“很有可能，不对，几乎是可以肯定了。”秦心的眼神异常坚定：“在不久前，我可能还有些顾虑，可现在必须要试一试了。一处航空分基地的试错代价的话，我觉得是可以能接受的。”

......

此刻，在罗勇的办公室里还在回荡着余奉天的痛苦的埋怨声。

“罗勇啊，我在蓝天航空兢兢业业地工作了这么多年，然后公司就是这么对我的？”余奉天咬牙切齿道：“现在公司想赶我走，我走就是了，为什么要封杀我？”

罗勇冷着脸，阴恻恻地说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余奉天哼了一声：“我向整整十家航空公司投了简历，结果全给我退回来了。其中还有比蓝天航空档次更低的航司，我还自降了薪酬，这都寻不到下家？罗勇，你说这还不是把我封杀了？”

民航圈子很小，行业封杀的难度并不大，尤其是对于一个需求度没那么大的人来说。维修副总裁的确算是不错的人才，可还没到没有替代性的地步，想要封杀还是具有相当的可能性的。

自从9811事件发生后，余奉天毫无意外地被停了职，而且基本没有恢复的可能性了。既然在蓝天航空没有前途了，余奉天自然要另觅他处。

像他这种老员工，在自降薪酬的情况下寻个下家还是比较简单的。结果，一通海投下，没有一家愿意接受余奉天的，甚至连希望进一步了解的意愿都没有。

其中有一家比蓝天航空次一等的航司，此前这家就在招维修部门的高级管理人员了，余奉天正好是完美符合。然而，这家拒绝得也是极为干脆，让得余奉天始料未及。

这种情况明显就是反常的，余奉天首先想到的就是蓝天航空对他进行了行业封杀，摆明是想让他烂在蓝天航空。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逻辑性的推论，可落到罗勇耳朵里却是跟笑话似的。只听罗勇不屑道：“你好像把自己想得过于重要了，你的份量还不足以让公司花费天大的人情去封杀你。你现在这个局面就是你自己作的。”

“我怎么了？9811？”余奉天还有些不服气：“说实话，就算到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而且，就算犯了错误，那犯错误的航司领导多了，还不是一样正常流动，哪有我现在这样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因为9811的事情，现在国内所有波音747400飞机已经全部被暂停了适航证。波音747可不是737这样的飞机，实在不行用320代替，747的体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别的飞机替代的。你说说，那些拥有747400机队的航司突然飞不了了，原本应该747承担的运输任务也得跟着全部取消，你说说他们该找谁说理去？”罗勇指着余奉天呵斥道：“我跟你说，那些航司的人现在恨不得把你给活剥了！国内拥有747400飞机的航司哪个不是巨无霸，你现在把国内主要的航司全部得罪了便，还想找到下家，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处境过于乐观了？”

余奉天一愣，旋即大叫起来：“这事儿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还不是波音的问题？”

“公司的法务部已经在搜集证据准备跟波音打官司的。不过，这事儿跟你也没关系了。”罗勇澹澹道：“公司对你已经不错了，9811这事出了，我们跟木华航空的联合经营算是泡汤了，我们为此付出了多少，全部打水漂了。你说这事儿波音有责任，我不否认，可你就能择干净，别再说这种可笑的事情了。”

罗勇继续说着：“公司只是剥夺了你的行政职务，却没有动你的技术级别，都这样了，你还不知足？”

“就留我技术级别有什么用？”余奉天大吼道：“我还能回一线不成？”

余奉天一开始就是从一线机务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可养尊处优的时间长了，再让他回到以前的苦日子，余奉天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此乃正理！

“那你还要如何？”就在余奉天憋闷之际，门外传过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接着秦心的身影便是进来了，让得余奉天和罗勇皆是一愣。

9811那天秦心出现在机坪上就已经让余奉天和罗勇相当讶异了，如今还过来了，更是让他们诧异。

秦心微微颔首：“罗总，有些事情要跟你谈一谈。”

罗勇前一刻还在萦绕着对余奉天的不耐中，下一刻，脸上换上狂喜之色。莫不是秦心回心转意，包机合同上有了回旋的余地？

要是能保住包机合同，那他在9811航班上的连带责任不但能够消除，甚至还能小小地立上一功。

“你先出去。”罗勇摆摆手，示意余奉天离开。

余奉天连憋得胀红，可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他可是没什么说话的立场了。

等到余奉天离开，罗勇忙是起身，有些谄媚地问道：“秦小姐，是有什么要谈吗？”

“首先当然是包机合同的事。”秦心倒也没弯弯绕绕，找了沙发坐了下去：“前面你们乘务员艾滋病那件事，处置得太差，这次9811又差点儿出大问题，从我们的立场上，对你们能否承担我们所要求的的运输任务产生质疑是合情合理的。”

罗勇忙不迭地点头认错：“秦小姐，之前是我们蓝天航空的责任，我们肯定会引以为戒的......”

“别，我不想听这种空话。”秦心伸出一根手指：“价格降百分之五，同时之后合作期间，如果出现未能履行责任的情况必须要予以惩戒。针对处罚情况，我们必须另签合同。”

“这个......”罗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是僵在了。

然而，秦心倒是不甚在意：“无所谓，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就负责将我的话转达给上面的即可。”

罗勇略有些尴尬：“那秦小姐你可以直接去找上面的人啊，跟我说，我也给不了准信啊。”

罗勇觉着秦心就是在拿自己开涮，明知道自己没有决定权，还过来找他，这不是开涮是什么？

“因为我需要问一些专业的问题，那些人谈商业上的事情可以，其他的一窍不通，说起来反倒是麻烦。”

“嗯？”罗勇皱起眉：“秦小姐，还有别的事？”

“我是说如果在洱海机场建立一个分基地，这个难度大不大？”秦心问道。

罗勇头上全是在冒问号：“洱海机场，为什么要在洱海机场建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