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塔台上，在山航9451航班飞机的灯光与跑道灯光重合在一起时，始终在关注飞机动态的塔台管制员当即喊道：“主任，飞机落地了，空地逻辑已经转换过来了。”

这种雷达管制的机场可以通过与飞机的应答机的数据链交换得到飞机的部分信息，其中就包括飞机的真空速，地速以及飞机的空地逻辑状态。

飞机是在天上还是在地面上，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确实一个极其关键的逻辑问题，因为很多飞机的系统的运作方式在地面和空中是完全不同的。

而大部分飞机是依靠起落架的支柱压缩信号来作为空地逻辑转换的依据的。当然，这其中就涉及到起落架无法放出或者水上迫降的问题。这两种情况都会产生起落架支柱无法压缩的问题，但却不能以此判断飞机是否落地。

不过，好在山航的这架飞机不存在这个问题，在空地逻辑一转换过来，管制雷达上就显示出来了。

值班主任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窗外目视跑道的史灵灵。他能敏锐地发现史灵灵在飞机落地后，原本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了。看起来，她的父亲是当班机组之一倒是实话了。

稍等了一会会儿，史灵灵仅仅依靠目视都能确定飞机的确是落在了跑道上后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回过身来，朝着值班主任微微颔首：“下面就麻烦李主任了。”

值班主任忙是摆摆手：“我负责上报地面支援的需求，但是具体的现场情况还是由机场的安全委员会负责指挥的。”

“哦，这样啊。”史灵灵也不是很在乎到底是谁在指挥，只是点点头：“刚才麻烦李主任了，我先下去了。”

在发动机爆炸的情况下，就算是火警消失了，但保险起见，估计一会儿飞机停住后还是要进行撤离，她得要去现场看看。

值班主任知道史灵灵这是要去现场，小声道：“史小姐，你这么走过去不方便，稍等一会儿，我联系内场车将你送过去。”

史灵灵想了下，觉得值班主任说得也有道理。别看从塔台上看跑道那边离得不远，要是靠双腿走过去，那还是很麻烦的。

“嗯，那就麻烦主任了。”史灵灵倒是没有拒绝。

“小事而已。”值班主任很有眼力见，笑道：“想来很快就能在机关报上见到令尊的消息了。”

说到这个，史灵灵不觉嘴角微掀：“那也要等调查结果出来之后。”

值班主任刚准备再恭维上几句，身后的管制员突然疑惑道：“主任，9451怎么好像速度没怎么减啊？”

“你说什么？”值班主任闻言一怔：“不可能啊！”

说着，往窗外跑道上看了一眼，依靠肉眼都能分辨出来飞机已经越过差不多一半的跑道长度了。再是低头看了看飞机速度，竟然还有一百三十多节。

若是小一些的空客319，一百三十多节的速度差不多就是进近速度了。空客320的进近速度要大一些，可顶多也就大了十几节。

跑道都用去超过一半了，竟然飞机就减了不到二十节的速度，这明显是不正常的。

“怎么了？”史灵灵赶紧走上前：“飞机减速有问题？”

“飞机没减速。”值班主任望着离跑道末端越来越近的飞机，心中无比焦急。如果按照此前的减速效率，那飞机根本就没有可能在跑道上停住了。

此刻，史灵灵也注意到了雷达屏幕上山航9451的速度信息显示，不由大惊失色：“一百三十节，怎么速度这么大？”

.....

在飞机驾驶舱中，王宝田也注意到了飞机减速太慢了，眼看都已经过了跑道中间标志了，可那空速表还是一节一节地缓缓下降。

“太慢了，太慢了！”王宝田心中大急：“自动刹车没用，人工刹车，人工刹车啊！”

“我踩了，我tm踩了！”在吴泰明提及减速效果不佳时，史颀便是已经切换了自动刹车到人工刹车，而且几乎将刹车踩死了。

此刻，飞行扰流板和地面扰流板都已经升起来了，反推也拉起来了，采用了最大的人工刹车，可飞机不知道为什么，速度降得就是很慢。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速度就是降不下来？”王宝田望着越来越短的剩余跑道，大吼起来。

飞机的减速手段就这么几个，史颀已经全部用上了，可根本达不到预计的减速收益，要是这么下去，他们非得冲出跑道不可。

而且，他们还不是差了一点点，而是差得非常多。如果仅仅只剩下一些些余速，那在跑道头上直接一个原地打转，说不得还能挽救一下。

可按照现在的减速效率，等到跑道头的时候，他们估计还有一百节的速度呢。一百节的速度是什么概念，那是超过一百八十公里每小时的高速了。

若是想要原地打转，那就必须要用到收轮，因为转弯角度非常大，只有手轮能完成这个转弯动作。

可是前轮转弯装置非常敏感，尤其是在高速条件下。因而对于前轮转弯的使用都应该在极低速下，大部分是在十节以下。要是超过二十节，那就有失控的风险了。

二十节的速度都已经相当要命了，更别说一百节了。真要是一百节的速度利用手轮完成原地打转，飞机毫无疑问地就要侧翻过去，那跟找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现在的情况是，在可预见的未来里，他们连冒险的机会都没有，似乎已经没有希望了。

然而，就在此刻，吴泰明发现ecam的咨询页面上开始不停地刷新报警信息：“教员，二号发动机反推报错，振动值高，刹车温度超温了......”

“反推报错，是反推没有打开吗？”此刻，史颀的脑子里在急速运转着，至于发动机振动值高，他甚至都不用看仪表显示，光是此时飞机的抖振现场，他怀疑不是发动机振动值高，而是整架飞机都要散架了。

王宝田索性不再看舱内的仪表了，而是抬起头观察外界，他不可能就此束手就擒的，足足三十六年的飞行生涯他都挺过来了，还能在退休后英名尽丧？

突然，王宝田注意到跑道末端左边的端头停机坪似乎没有飞机停放，当即指着那个方向，在倒数第二个脱离道转出去，进入端头停机坪。

史颀下意识地看了眼，只见哪里漆黑一片，他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飞机在那里。

“那边太黑了，没有地面灯光指引，我不可能告诉冲过去。”史颀当即反对了王宝田的提议：“而且，我也不确定那里有没有飞机。”

王宝田吼道：“那里说是停机坪，大部分时间其实是用作慢车除冰坪的，怎么可能有飞机？”

然而，史颀根本不听王宝田，他有一半话还没有说。即便是能成功转入那片机坪中，理论上确实可以增加滑行距离，但实际增加得并不多，无异于饮鸩止渴。

眼见史颀完全忽视自己，王宝田更是急得怒道：“你tm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

就在这时，吴泰明眼皮一跳：“教员，刹车温度要超限了！”

在如此高速的情况下，刹车一直是踩死的，刹车片的温度肯定是疯狂飙升的，不超温那才是奇怪的。若是刹车片温度太高且持续一定时间，那有可能刹车片直接融化形变了，到那时，刹车就算是报废了。

“史颀，你没有选择了！”王宝田还是坚持认为自己的方法是最后的路。

可是，史颀根本就不会接受这种赌博式的出路。在此刻就体现出史颀的决断能力了，他分明就要在王宝田所指的出路中再找出一条来。

一抬头，史颀甚至已经看到剩余下来的跑道中线灯快要出现红灯了，所剩的跑道长度已经不多了。

是时候下决定了！

只见史颀竟是将伸出的减速直接压回，然后松开刹车，手动收回反推装置，然后一把将二号发动机的推力手柄顶到了最前面。

此情此景下，王宝田直接倒吸一口凉气：“你要干什么？”

“再来一圈！襟翼三！”随着史颀卸去所有减速措施，飞机的抖振突然像是减小了一些，但是随着发动机的推力增加，机体振动又开始增加了。

在二号发动机的推力增加后，飞机开始出现左偏的倾向，于是史颀很快的通过方向舵来控制飞机的滑跑方向，让其始终维持在跑道中线上。

“教员，你......”吴泰明眼见史颀的动作，立马意识到史颀这是要滑跑后复飞啊，所以才需要将襟翼收上一档。其实，吴泰明从自身的技术级别储备上，不晓得该不该这么做，但是他还是选择无条件的相信史颀，直接将襟翼手柄提到了三的位置上。

然而，吴泰明手上动作一做完，再是一低头，确实发现了另外一个情况：“教员，反推的故障显示还在！”

闻听此言，史颀的脸色一白，他刚才明明已经收回反推装置了，怎么反推还在报错？陡然间，他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性。

相反，吴泰明还是不太能搞清楚状况，不过他能够隐约感觉到事情出了大问题。而坐在身后的王宝田则是敏锐地觉察到了问题所在，脸色狂变：“反推卡着没收回来，你起不来的！”

没错，史颀确实大概了解了反推的故障。在刚落地时，他拉了反推，而且是将反推拉到了全开位。然而，发推系统出故障了，作动装置并未将发动机反推的折流门打开到正确的位置上。反推手柄和反推装置的实际位置不吻合才会导致反推故障报错。

可在很多时候，只要将反推手柄收回，故障的折流门也会随着收回。可这次，他将反推手柄收回后，反推装置的折流门确实没有跟着作动，就这么卡在了打开的位置上了，因为反推的故障信息还是没有消失。

这也就意味着史颀需要带着发动机反推起飞，一旦发动机反推打开，那就会极大地抵消发动机的正推力，飞机就很难起来了。

正是基于这个念头，王宝田才极力阻止史颀二次起飞的做法。

然而，史颀却是双眼一眯，心里一横：“我是责任机长，我来做决定，继续起飞！”

“该死！”王宝田心中大骂，可此时，飞机速度已经增到接近一百三十节了，明显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只能依从史颀的做法了。

史颀左手放在侧杆上，他不知道正确的抬轮速度，只能尽可能地让延迟抬头时机，以便让飞机的抬轮速度足够大。

唯一值得史颀庆幸的是，由于他们减速太慢，而且史颀也算是当机立断。在决定起飞时，他们还有一百多节的速度，如果从头再开始加速，他们就不可能增加到足够的速度了。

一直在等着，差不多在四五秒后，史颀看到前方的跑道中线灯陡然出现了第一个红灯，他知道最后的时机到了。

“最后六百米了，抬轮，抬轮！”王宝田也是在关注外界，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中线灯上的红灯，一旦跑道中线灯出现第一个红灯，那就说明剩余跑道只剩下六百米，也就是两千英尺。

这个距离看起来很长，可实际上现在飞机的速度已经超过一百四十节了，也就是两百六十公里每小时，六百米的距离差不多就是八秒的剩余时间。

要知道，从飞机起始抬轮到双主轮离地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八秒的时间真的已经是非常吃紧了。

史颀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刻了。若是在双发正常的情况下，即便是合适的减推力运行下，一百四十多节的速度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可此刻是单发运行，还收到反推异常打开的作用，推力受到抵消，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将飞机拉起来。

可是，他别无选择了！

几乎就是在飞机越过第一个红灯的刹那，史颀开始缓慢地带杆，从而形成起飞姿态。然而，等他明显感觉到机头已经离开地面，可主轮却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