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这么搞笑吗?”驾驶舱中,徐苍发出了这段灵魂拷问:“飞行员带被子上飞机不行吗,哪条规定不准带了,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徐苍瞧了一眼左边陷入深思的莫尚云,顿时有些奇怪:“教员,你在琢磨什么呢?”
“我是说咱们下次是不是得优化一下被子的折叠标准?你看这次就因为叠得不够好,过不去x光机,要是以以前我在部队的标准,那被子肯定还要再叠得小一些,说不定就能直接通过x光机了。”莫尚云一本正经地盘算着:“这次就是太大意了,耽误了时间。”
刚在安检口,因为被子过不去x光机,只能让安检员人工检查。先是得解开叠好的被褥,人工检查后又是得再打包好,费时费力,拖慢了整个机组安检的效率,以致于最后航班还延误了十分钟。
当然了,延误十分钟倒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莫尚云以此为契机,陷入深切思考的行为给予了徐苍巨大的震撼。
“算了,你比我还离谱。”
面对莫尚云魔怔人的思维,徐苍直接放弃了从莫尚云那边得到合理答桉的想法,往座椅里一窝着,思索着落地沪上后该先看哪部电影?
他们差不多是在午后落地沪上机场,得先要在飞机上度过半个白天,后续才是过夜。实际上,如果严格按照法规规定,徐苍的这种行为实际上是不太符合规定的。因为737上没有合适的,符合标准的休息区,至少法规上不认可躺座椅上睡觉算机组休息。
所以,落地沪上后,整个待在飞机上的机组实际上并不算真正得到休息,也就是执勤期并没有结束。那么,如此算下来,执勤期肯定是超的。
不过,即便是在后世各种规定严格执行的情境下,除非倒霉到极致,正好被局方抓了个正着,否则一般不会有问题的,更别说在这个野蛮成长的时代。
由于要在飞机上待上超过十六个小时,如果没什么消磨时间的手段,徐苍总不能在机场上数飞机吧?所以,他还特意跟秦心借了个笔记本电脑,下了一些电影,回头落地后就当成消遣的手段了。
虽说刚过了千禧年,在视效上自然比不过后世的电影,但是在这个时代还是有不少好电影的,足够徐苍消磨时间了。
“怎么就离谱了,这叫发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莫尚云朝着后面努努嘴:“不过,后面那些小姑娘好像对咱们的行为感到相当羞耻啊,安检员那边也是,人工检查的时候一直憋着笑。”
提到这个,徐苍就来气:“我就搞不懂了,带被子怎么了,又不是带炸弹!”
“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是有‘前科’的人在。”莫尚云翻了个白眼:“炸弹是没带,带刀上飞机的事情倒是干过。”
莫尚云直接提起徐苍的黑历史,徐苍脸色一僵,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只能摆摆手:“算了,笑吧,笑吧,随他们,以后就这么干,还能省酒店钱,等公司跟酒店签了合同再说。”
在省钱上,徐苍一直表现出强烈的自发倾向。
“开航后,跟沪上机场商量一下,保持最低的航班频次。等跟酒店还有机场签好合同后,再视情况增加航班量。”徐苍说着:“在此之前,这航班就咱们俩儿负责吧,估计别人是拉不下这个脸的。”
徐苍有点好,不会强迫别人,至少问了一圈,机队那边没哪个飞行员能接受背着被子上飞机这种羞耻的事情。但是,时至寒冬,飞机又不能开一晚上的apu,干扛可是扛不住的,所以只能带御寒的东西,被子自然是最好的。
别人拉不下脸,徐苍也不会强求,只有莫尚云不在乎,所以这航班只能给他们飞了。
“我无所谓,又不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什么拉不下脸的。不过,这航班时间倒是挺长,你缺时间,正好给你攒攒。”莫尚云想了下:“你集中飞一段时间吧,把经历时间和落地都搞上来,后面赶紧升四级。”
徐苍倒不是很在乎,以前有个三年聘机长的任务压着,现在反正是赶不上了,那就没必要太过苛求,所以他也看得不重。不过,徐苍开摆不代表莫尚云就同意徐苍开摆,至少在莫尚云看来,还是四道杠符合徐苍的身份,毕竟天天顶着个低号位的副驾驶级别,尽做一些“骇人听闻”的特情处置,总有些割裂感。
虽说心里已经对于技术级别的晋升没什么需求,但是外在表现上,徐苍至少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不然得是要被莫尚云好好数落一番。
“嗯,转四级也不需要太多时间,后面我补一补。”
嘴上还是要说些漂亮话的。
副驾驶一直升到六级都会比较快,最要是六级转七级,七级转八级,八级转机长这三段比较麻烦。不过,对徐苍来说,积累时间和落地反倒是最为麻烦,毕竟老出事儿,动不动就停飞的,时间和落地根本上不了,技术上倒是不需要担心什么的。
“对了,我听说局方审计中心在查我们的账,不会有事吧?”莫尚云担忧道。
此前,不少航空公司向局方投诉春夏航空以低价销售扰乱市场。不过,这些航空公司还算是保了底线,只是向民航局举报了,这样就只是内部事务。
收到投诉后,民航局审计中心的人进驻了春夏航空,要求春夏航空低于低价销售是否违规进行解释,如果无法说服民航局的人,那这事儿就不是民航的内部事务了,工商局可能就要参与进来了,如此事件便是要扩大化了。
不过,徐苍显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们并未以低于成本价的情况进行恶意的低价销售。而且,此事会由陆晓晓来负责,想必她定能处理得滴水不漏。
“没事,这段时间难受些,马上就会好的。”
毕竟是在接受局方调查,调查期间,航线申请等方面肯定要受到影响。现在春夏航空处在高速发展的时期,因为局方调查而无法发展还是比较难受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
莫尚云不解起来:“我实在不明白,这些航空公司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打小报告算什么习惯?”
“我们的出现会给整个民航市场带来一些不确定的变化,他们想要消除变量也是合理的。不过,这次能这么齐心,怕不是有人在策划。”说到这里,徐苍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浮现出禹晨的模样。
“有人搞事?”莫尚云急切地问道:“谁啊?”
“我胡乱猜的而已。”徐苍自然不可能跟莫尚云说得细致,随口敷衍过去了。
不过,在徐苍心里,他可是睚眦必报的人。看得出来,禹晨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看,否则那些航空公司就不是找民航局,而是工商局了。
但是,加倍奉还一向是徐苍奉行的准则。现在别看通用手眼通天,很快,他们就要遭遇滑铁卢了。
......
飞机落地沪上后,按照计划,乘务组被天东航空的机组车接走了,只留下徐苍,莫尚云和安全员。安全员没有带被子,不过,他在箱子里塞了一个厚厚的羽绒服,看起来也是有些准备的,只是不晓得一个羽绒服足不足够御寒。
等人全走完了,徐苍便是将apu给关了。飞机上自然是有空调系统的,不过空调需要气源,气源有两个提供的方式,一个是发动机引气,一个是apu引气。
发动机都关了,肯定是没有发动机引气的。相较于发动机运转,apu自然是耗油少很多,但是毕竟也是一个小发动机,一直开着花的钱也是徐苍无法接受的。
而且,apu本身比较娇贵,本来就是作为发动机电源和气源的补充的。就算不在乎油耗,开个十几个小时的apu,那对apu来说也是巨大的负担。
发动机有维护周期,apu自然也是有的,而且apu的维护成本也是不小的。就为了当个空调,就消耗apu的维护寿命,那着实是太奢侈了,没有哪家航空公司愿意这么做的。
机务过来做了下航后,原本客梯车是要开走的,但是,徐苍跟司机师傅商量了之后,客梯车还是留下来了。
随着apu的关闭,飞机不仅没气了,电也没了,飞机上的烤箱也用不了了。不过,三人也没打算用烤箱热饭,就吃个面包将就一下了。
不过好在白天时分气温还没有那么低,没有空调也无所谓。徐苍窝在客舱看了一下午的电影,最后眼睛都看花了,着实是受不了了,最后傍晚时分还真就站在客梯车数飞机。只是由于看电脑看太久,以致于徐苍看飞机都看得重影了,而且受不住外面的冷风,很快徐苍还是退回了舱内。
相较于徐苍上蹿下跳的状态,莫尚云就安静太多,抱着本书看了一天了,除了上厕所,那都是不挪窝的。至于安全员,竟然带了小型的健身器具在锻炼,要不就是穿个反光背心,下去机坪绕着飞机跑步。
徐苍这人本来就不是能静下心来的人,最后憋得实在难受了,拿出反光背心下去跟安全员一起绕着飞机跑步。不过,这种行为着实是奇怪得紧。徐苍看到不止一次,旁边机位下来加油的飞行员看到徐苍跟安全员两个,那眼神跟看白痴一样。
安全员或许是个重度健身爱好者,根本不管别人异样的目光,而徐苍就有点儿受不住了。当然了,徐苍放弃的最大理由还是跑不动了,转了五圈后,徐苍就开始喘粗气了,这体质也着实离谱了些。
不过,对于懒癌晚期的徐苍来说,运动是不可能运动的,立马上飞机躺着。
跑步除了暖了身子,还有一点儿好处,那就是消耗了精力。回去又看了一会儿电影,就开始犯困了。而且,随着太阳落下,舱内越来越黑了。
莫尚云估计也不困,竟然拿出了飞行员绕机检查用的手电筒提供光源,继续看书。而安全员则是在八点左右就裹了身羽绒服去最后一排睡觉去了。
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好,没什么感觉,可一到晚上,那风呼呼地从舱门口往里面灌。徐苍一开始是在第二排看电影的,最后吹得实在受不了了,一路退到了倒数第三排。
而且,由于飞机没有电源供应,上面的插座也没电,笔记本只能用自身的电源,最终还是电源耗尽关机了。百无聊赖之下,徐苍也是觉得有些累了,便是打算睡觉去了。
白天的时候,徐苍让机场那边给飞机加满了澹水,倒是足够三人用了,最大的问题还是寒冷,前舱那么大的口子开着,这谁受得了?
瞧见莫尚云在前排跟没事人似的看书,徐苍凑近过去:“教员,你还不睡觉啊?”
“老了,觉少,你困了就睡呗,不用管我。”莫尚云头都不抬的,估计是看书看入神了,舍不得停下来。
徐苍看了眼前舱,他耳边甚至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在莫尚云的位置,传递过来阵阵寒风,以徐苍的年纪都感觉受不住,由此可见,莫尚云体质是真的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读懂了徐苍内心所想,莫尚云来了一句:“冷?”
“教员,你不冷啊。”徐苍反问。
“我还好,你要是觉得冷,把舱门给关了呗。关舱门会吧?”
“会倒是会。”在应急培训的实践训练中,徐苍是学习过开关舱门的,只是有一个问题:“要是把前舱也关了,那飞机不就不透气了,咱们憋死了怎么办?”
这下直接把莫尚云给问住了,没有引气,舱门一关,里面几乎就是密闭的,还真有些风险。
莫尚云停止了看书,转头看向徐苍:“那把驾驶舱侧窗打开,只要留个通气口就行了。”
“可预报说今晚要下雨啊。”
“下雨啊?”莫尚云笑了下:“那还是开着前舱舱门吧。”
前舱工作间进点儿雨水没事儿,这要是雨水进了驾驶舱,淋湿了电子设备,那损失可就大了,谁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徐苍一时语塞,憋了半天嗯了一声,苦着脸:“早知道带两床被子了。不对,应该安排个廊桥的。”
有廊桥对接着,能阻挡大部分风,雨水也打不进来。不过,这法子其实也不一定好使。一般来说,飞机航后之后,廊桥是要撤回去的,不会一直对接到飞机上。
如果机场方面好说话,可能会同意。但是,以徐苍对沪上机场的了解,他们跟好说话三个字似乎不太搭边,所以最终结果大概率还是一样的。
跟莫尚云讨论一番后,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案。在受冻和窒息之间,徐苍还是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前者。
在盥洗室略微洗漱之后,徐苍将行李架上的被褥取下来,到了客舱后部,寻了个位置,将座椅扶手掰上去。三个连着的座椅差不多可以当成一个简易的床铺,徐苍则是将被褥铺在上面,躺在里面后,将被子再包好,裹得跟个蚕蛹似的。
大约十分钟后,被子里积聚了热量,总体来说,保温效果还是不错的,体感相对舒适,除了没个枕头。
结果没个十分钟,徐苍就沉沉地睡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苍生生给冻醒了,一阵阵湿润的寒气扑面而来,透过被子侵袭着徐苍的身子。
歪着头一看舷窗,上面已经布满了水珠,还真是下雨了,幸好没开驾驶舱的侧窗。不过,看雨水打落在舷窗上的频次,外面的雨应该不大,倒是不用管前舱工作间。
只是本来外面就冷,再是一下雨,吹进来的风更是冰寒刺骨。也不知道是不是徐苍身子弱,他冻得那是瑟瑟发抖,可对面睡着的莫尚云以及后面一排仅仅裹了个羽绒服的安全员看起来睡得还挺香。
这下可是苦了徐苍了,后半夜蜷得跟个大虾似的,可依旧双脚冰凉,哪里能睡得着。只是熬到半夜三四点,剧烈的困意还是战胜了冰寒,浅浅地睡过去了。
然而,早上六点四十就要起飞了,按着一贯的规矩,提前四十分钟开始上客,那就说明六点前徐苍就得洗漱好,穿戴整齐了。
大约在五点半的时候,才睡了没多久的徐苍就被人推醒了,正是已经起床的莫尚云。此刻,外面已经没了雨声,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冷了,正是睡觉的大好时候。本来就没怎么睡好的徐苍哪里肯起床,蜷在被窝里,就想着再睡会儿。
“客人要来了,你还睡啊?”
徐苍此刻起床比杀了他还难受,从被窝里伸出一根手指:“就十分钟,再眯十分钟。”
莫尚云看了下表,觉得十分钟也不算太过分:“那行,十分钟后我再来叫你。”
暂时舍下徐苍,莫尚云自己先去洗漱了。结果十几分钟后,莫尚云还打算去叫徐苍起来,乘务组倒是先过来了。乘务组一过来,那就得先收拾客舱,而且人一多,周围乱糟糟的,徐苍不想起也得起了。
由于春夏航空都住在一个大院里,徐苍有时候不修边幅的模样也能被其他人瞧见,所以乘务组在看到不情不愿起来的徐苍时,倒是也没太大反应。
半睁着惺忪干涩的双眼,徐苍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发现外面已经有些光亮了,果然冬天日出还是早了。
起来第一件事,徐苍站在过道上,冲着前面已经洗漱完毕的莫尚云扯开嗓子喊了一句:“教员,起动apu,开空调了,冷死了!”
“你tm还知道起来,我还以为你要一路再睡回去呢,跟猪似的。”莫尚云笑骂道,不过,还是先进了驾驶舱,起动apu去了。
这apu一起动,再开个组件,热气马上就来了,舱内果然没那么冷了。看了下表,五点五十,时间有些紧了。不过,这边是远机位,摆渡车到这边还需要十来分钟,所以,实际上倒也不急。
徐苍甚至慢悠悠地收拾了下被褥,上面就穿了件白色的贴身毛衣,外面套了个便装,下面穿着制服的西装裤,顶着个鸡窝头,嘴里叼着根牙刷,肩膀上挂着条毛巾,悠哉悠哉地去往了前舱的盥洗室。
此刻,莫尚云已经换好衣服在驾驶舱准备飞机了。明明是教员,结果干着副驾驶的活,而徐苍一个副驾驶,那做派跟老教员似的。
然而,当徐苍路过前舱工作间时,陡然注意到一丝异常,转头一看,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停止,整个人更是像受到了石化魔法,僵立在当场。
原本应该十几分钟才到的旅客赫然已经到了舱门口,整整一列,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如此尊容”的徐苍,而为首的竟然是天东航空战略部主管周延平。
周延平估计也是被徐苍的模样给吓了一跳,呆愣愣地来了一句:“徐苍,你......干嘛呢?”
正是周延平这句话唤醒了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徐苍,然而,徐苍刚想有所反应,他勐地发现在周延平后面的一位乘客竟然举起了手机,还对着自己。
徐苍当即大喝起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