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海底大厦的计划受阻了,最大的阻力,是周游无法通过负面情绪的自然堆积与自己的心灵空间重新建立连接。
沸腾之血如同无底的黑洞一般,疯狂地吞噬着周游的消极情绪,不论是愤怒、迷惘、恐惧还是绝望,按照周游的估算,倘若要冲开这种“消极情绪被完全吸收”的限制,自己至少需要按照常规方式积攒负面情绪直到第四步后期。
而现阶段,唯一能够冲破沸腾之血限制的,只有消极情绪以外的那些负面情绪。
比如,带上满足面具之后被激发出来的某种贪欲,那种“一定要得到某件事物”的偏执。
以好的角度出发,这样的偏执也可以叫做野心。
对权势的偏执,对名望的偏执,对美色的偏执……都是偏执的一种。
但,话虽这么说,要让一个从来对这些东西就没有念想的人来尝试主动调动自身情绪,来让自己变成这种领域的偏执狂,实在是有一点强人所难了。
周游尝试放大内心深处对权利的渴望,但他从不渴望权利,他的性格四平八稳,不希望奴役别人,也不希望别人来奴役自己;
他又尝试放大自己对于名望的渴望,但名望对于周游来说也像水中浮萍,出名这件事情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快乐呢?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认识自己,对于自己来说,也许负担比收获更多;
周游又尝试放大自己对于美色的追求,但这种欲望的放大最终也只在周游的心底留下一声叹息,对美色的渴望没能调动起来,反倒让周游感觉有些许惆怅。对他而言,没有感情基础的美色,对生命来说,比起满足感,更像是一种荒诞的消耗罢了。
这种荒诞感,就好像在旧世界时,原初教会硬是要通过灵魂幻境塞给他一个“张红棉”的灵魂副本,让自己的五感和第二情绪化身都与张红棉进行绑定,甚至让对方成为自己的专属数字人一样。
即使是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的当时,周游都隐隐有一种怪异和不适感。
太刻意了。一切都太刻意了。
对方能看穿你的内心,知道你想要的一切;
你遇到的问题都可以通过召唤她来解决,她为你即将遇到的每一次困难都留下了对应的解决方案,甚至这样的解决方案还有多重。
就好像,自己正在遭遇到的这些问题,实际上都是她精心设计好的一样。
就像蜘蛛把猎物引入蜘蛛网。
直到旧世界的最终决战开始之前,几大势力内斗,人类天平的海鸥干员王大摆把原初教会的绯红誓约分身击杀了,周游才通过记忆碎片的回馈明白过来,
“哦,原来自己真的是蜘蛛网里的那个猎物。”
“而绯红誓约就是那个锁定自己为食物的红蜘蛛。”
周游又叹了一口气。
再次回忆旧世界的最终决战,他无奈地发现,即使最终吹响胜利号角的势力不是调解法庭,自己的命运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无论是调解法庭,还是人类天平,又或是原初教会,数字奇迹,这四派大势力在面对自己这个小角色的立场上都鲜明地一致——
他们根本不关心谁是周游,不关心周游是死是活,甚至不关心周游到底是不是人类,他们只希望能够从这个被称为“周游”的东西上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调解法庭想要以周游作为跳板,定位并抓捕谢治。
人类天平想要以周游作为载体,召唤并控制概念神。
原初教会想要收周游为“教会驸马”,将穿越者奴役为心甘情愿做事的工具。
数字奇迹则单纯地想要周游身上“属于穿越者的那些可能性”,拿到可能性之后赋予数字人这个群体,用因果论与宿命论的方式巩固群体在位面里的未来。
思来想去,对自己来说,这四个势力当中,竟当真没有一个是对自己好的,甚至没有一个在乎自己哪怕一点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父母以外,又有谁能真正地对你好呢?
周游的目光低沉下去。
他有一对好父母,从小到大,他所希望得到的东西,他的父母总是尽力为他争取,而那些以家庭条件难以获得的东西,周游的父母也总是鼓励周游多去拼一拼闯一闯,不管结果如何,他的父母永远是他最坚固的后盾。
哪怕从命运的万丈高楼上摔下来,他的父母也会拼尽全力地让周游平稳降落。
即使周游的父母说白了只是县城里的两个公司文员,但他们从来不抱怨生活,反倒是身体力行地告诉周游,每一种人生里,只要你全力以赴,对得起自己,那这样的生活便是好的。
说实话,虽然谢治死了,周游还有点感谢谢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