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何敬洙偏过头,眼缝眯了起来,并没有理会面前的王靖瑶,任由她跪在面前,个中意味叫人看不透。
此时内心开始对李源不满起来,这李虞候难道是被这女子迷惑,怕不是昏了头?贩卖私盐是何等罪名,多少官员都避之不及,这李虞候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贸然插手?到底是年轻啊!
李源目睹了这一状,也是脸色阴沉,连忙搀扶起王靖瑶,轻声道:“瑶妹子,下跪无用,你赶紧起来罢!一切有我。”
接着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朝看似淡定的何敬洙说道:“何刺史,我家这妹子日夜担忧,下狱的毕竟是她亲弟弟,话虽急切,也是人之常情。但她所说也不无道理。据我所知,楚州产盐之地,自魏晋之时,此地贩运私盐便屡禁不止,大多都是藐视王法的亡命恶徒。
我朝律法甚严,贩私盐如此大事,必然要仔细谋划。王靖国出身良善,又年纪尚浅,如何能盘算这些?定是背后有人诱骗驱使!敢问主使何人?这些私盐从何而来?又是要运往哪里去?这些尚无定论,既然案件不明如何能送呈三司?此间干系还请大人三思!”
李源这话可轻可重,何敬洙毕竟浸淫官场多年,哪里听不出来?自己眼下已经将王靖国定了死罪,并且在送往金陵的书函中也写明了这五人就是主犯从犯,朝廷也复了信函并且嘉奖。如今李源却说王靖国并非主犯,言下之意不就是自己冤枉百姓,仓促结案?
这顶大帽子自己可担当不起!
于是镇定下来,义正言辞地说道:“李虞候此言差矣!断案需要证据!这王靖国即使不是主使之人,但他贩运却是事实,人证物证俱在,如何能开脱得了罪责?此案三司已经复函,并无不妥,李虞候既蒙陛下厚爱,更该遵守朝廷律法——”
“何刺史以为我不懂朝廷律法么?”
李源继续冷冷地说道:“偷卖盐一石者死。何谓买卖?以物牟利曰卖。而王靖国只是运送,且途中已经被官差所拿,私盐一并罚没,并无丝毫牟利,又非主谋,就算量刑顶多就是個流刑。为何直接定了秋决?何刺史直接将他视同主犯定罪,三司可知实情?如此武断怕是不妥!”
既然李源变了脸,何敬洙也不是软骨头,不再周旋,同样厉声道:“早知李虞候的三寸不烂之舌,连那楚王都能说服,今日本官可算是领教了!好一个以物牟利曰卖!此案早有定论,三司已经复函,主谋便是王靖国几人。若是真叫他把私盐散卖出去,怕是虞候的妹子,此时也得连坐了!
本官敬重李虞候,不与你做口舌之争。请问李虞候,既然你笃定那王靖国并非主谋,可有真凭实据?若有,本官定然如实上报!”
何敬洙的底气十分充足,你李源如有证据,能求到我头上?并且就算有主使,又岂能是你惹得起的?既然撕破了脸,那且看谁遭殃。
李源内心怔了一下,说实话自己的回答也只不过在律法的字眼上钻空子,却不料何敬洙如此强硬。想来正常,破获私盐案可是大功,何敬洙既抓了几个现行犯,怎会放过?而且私盐这种刀尖舔血的勾当,背后必定有朝中亲贵当靠山,他何敬洙也未必敢查,说不准还有牵连……
最要紧的是,自己确实没有任何证据,一切只是空谈,再争执下去,恐怕无济于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掩藏了内心的失望,李源缓和了脸色,眨眨眼说道:“现下确实没有证据,但何刺史作为楚州的父母官,此前应该也处置过不少私盐案犯,王靖国是否主谋,心里必然明白。我虽然在军中当值,但打听打听还是不难的。”
瞧见李源意味深长的模样,何敬洙内心直道,这是要拿上头来压我么?果然如外界所言,这李源不过是个攀上陈使相的趋炎附势之徒,真是如此!可本官上头照样有人!
于是露出了些许鄙夷的目光,冷冷地应道:“本官自然心中有数!李虞候如今得陛下恩宠,自是有门路,本官哪里敢阻拦?只是要我欺瞒朝廷,私自放走要犯,却是不可能!”
李源心中无奈,硬着头皮拱手道:“私自放走要犯当共罪论处,我自然是不能强迫何刺史做如此悖逆之举。这样,我先带我家妹子去牢狱中探望探望她那弟弟,如何?”
见到何敬洙依旧冰冷的模样,并不回话,李源只得诚恳地说道:“何刺史安心,我也是有官身之人,自会遵守朝廷律法。此时我随行禁军均驻扎在城外,并未入城,王靖国定无闪失。”
何敬洙似乎正是有此疑虑,闻言冷漠地扬手道:“五日后,王靖国等五名案犯将启程解至金陵大理寺,李虞候请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