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蛮兵如同走兽般,龇牙咧嘴地赤足奔跑在砂砾荆棘覆盖的山道上。在他们涨满红丝的眼中,在群山掩映中的这个孤零零的唐军营寨,只不过是一个薄如蝉翼的累卵,顷刻便可将之吞噬摧毁。
瞧着一排排身着藤甲的蛮兵怪叫着大片从坡下冲上来,李建期吞了吞口水,朝寨内心神紧张的弓箭手们发令道:“依计行事!切莫惊慌!”
临时搭建的哨塔上,一名士兵开始高喊:“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八十步了!”
“咯噔”一下,李建期心神稳住,咬紧牙关,大声吼道:“放!”
瞬间寨上的唐军齐齐射出了第一轮箭雨,咻咻作响的利箭腾空而起,消失于夜空尽头,汇成无数黑点后,又突而如毒蛇精准落下,狠狠地将冲在最前的几百名蛮兵,死死地钉在山道上!
蛮兵主帅彭师裕冲在最前,见唐军依着地势居高临下,几百名族人就这么横七竖八栽倒到自己面前,怒火喷涌,大喊道:“结藤甲阵!”
一声令下,后排的蛮兵们高举着巨大的藤盾,冲上去挡在最前,这是洞溪蛮惯有的战法。藤盾藤甲的来源轻易可得,山林里自有大把取之不尽的藤条,对于自幼在山野狩猎的蛮兵来说,即使盾甲破损,只需在战斗的间隙中就地取材,片刻又能编制出坚厚的防御网。
“都使,蛮兵持盾结阵了!我们的箭矢怕是穿不透!”一名部将摸着额前的冷汗,连忙提醒道。蛮兵藤甲的厚度他们在这几个月来,早就亲身感受过,寻常刀剑再锋利,也难以轻易划破,反倒会被复杂的绳结给缠住,蛮兵只要轻轻甩动,唐军士兵稍不注意便兵器脱手,致使白白送命。
而今夜的李建期,却胸有成竹一般,只因许匡衡早提醒他破解之法。于是大手一挥,喊道:“起火箭!”
军令一下,唐军弓弩手纷纷回身,箭头沾油点火,用力弯弓射出!霎时间,唐军的第二轮箭雨携带着冲天的点点火光,即刻照亮了灰蒙蒙的夜空。无数個流星坠地,蛮兵们赖以为傲的滕盾片刻便燃成了一片,接着凄厉的惨叫声四起响起。
而未及他们狼藉地退却,唐军又接连无情地射出了第三道、第四道箭雨,顷刻间夹山西侧的蛮兵尸体堆积成了一个个血肉山丘!
彭师裕与几名部将早已退到了五百步外,不到半个时辰,竟然已损失了上千族人,并且是白白挨打,而唐军却无任何损伤。他内心极度怨恨的同时,也深为自己的轻敌而懊悔。
但看着坡上密密麻麻的唐军箭矢,将大批蛮兵扎得同刺猬一般,彭师裕到底还是压抑不住,怒不可遏道:“敌军射箭,我军为何不还以颜色?!弓箭手何在?吹箭手何在?还不赶紧淬毒吹箭?!”
话音落下,却见周边的蛮兵们都惊愕地看着他,一名部将上前忙道:“大爷,唐军凭高结寨,我军只能仰攻,弓箭手根本射不上去,箭矢登高实在费力!而吹箭手又只能射出五十步,如今却连一百步都靠近不得啊!”
彭师裕狰狞地朝众人吼了起来:“大爷我偏不信!咱们足足两万人,还真被堵死在这山脚下不成?传我军令!再结藤甲阵两千,拼死也要掩护吹箭手上前!我就不信,他李建期的箭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遵命!”
夹山哨塔上,唐军士兵又高喊:“都使,蛮兵又结阵了!”
李建期冷笑了一声:“蛮夷果如禽兽!真以为皮糙肉厚,命都不要了?继续起火箭!”
“咻咻!”又是一轮铺天而下的箭雨,携火光落下。而这回,蛮兵们似乎抱着赴死的信念一般,纵使巨大的藤甲被瞬间引燃,而这些滚烫到发臭的血肉,却无丝毫退却之意,仍然前仆后继地碾压了上来。
听见山下蛮兵哇啦啦的大片惨叫,更有甚至,烈火烧上眉毛却仍然挣扎着,紧扣山石试图攀登上前。这一幕幕如同阿鼻火筑成的修罗地狱,营寨中的唐军看得是触目惊心,闻着空气中焦烂的烤肉味,几名士兵已经大口地呕吐了起来。
李建期亲自登临哨塔,忽而瞧见在蛮兵的血肉堆中,仍有数十名口衔竹筒一般怪异器具的蛮兵,试图挣扎着向坡下的死角隐匿,脸色瞬间沉下,早就吃过无数亏的他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大喊道:“小心蛮兵吹箭!”
话音刚落下,只听见“咻”的几声,如同针尖划破空气般细微的轻响,站在营寨最前的几名唐军士兵瞬间僵直了身躯,不到三息便轰然倒下,脸上蔓延着乌青,双眼空洞地望着黑夜。
“盾牌手上前结阵!弓箭手继续起火!”李建期一边怒吼着发令,一边下了哨塔。
紧接着,朝身旁的部将冷声道:“既然蛮兵不畏死,那便成全他们!传我军令,将营寨中所有猛火油尽皆取来,给本都使将这帮蛮兵烹熟!”
望着李建期凶狠的眼神,部将即刻吼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