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溪大抵能够猜到韩忠彦引蔡京进京的底气何在,因为在蔡京拜相之前,蔡京虽有能臣之誉,但却算不得名臣,站在韩忠彦出身的相州韩氏的高度来看,纵说一句不过尔尔也不算过分。
但叫蔡京落入如此窘境的缘故却不是蔡京的才干不足,而是与同宗兄弟比较下的相形见绌,非蔡京之过。
蔡京二十四岁中的进士,在贬谪杭州前官拜翰林学士承旨,三品要职,这若是放在旁人的身上已经足够耀眼了,但对于蔡京而言,却还不够。
蔡京已故的族兄蔡襄不止书法与苏轼、米芾齐名,是得欧阳修誉为书法“独步当世”的文学巨匠,更是十八岁登进士第,官拜英宗朝宰相的名臣。
蔡京亲弟蔡卞更为了得,蔡卞虽然年幼于蔡京,但与蔡京却是同榜进士,官位亦是在蔡京之上,蔡京至今还不曾拜相,但蔡卞却早在哲宗朝已经拜相,官至资政殿大学士、尚书左丞,远胜于蔡京。
但这还不是蔡卞的全部,蔡卞的身上还有一个更闪耀的光环,那就是元丰党魁、临川相公王安石的女婿,是继承了王安石新法正宗的半子,蔡卞在朝野内外的声望绝非现在的蔡京可比,这是为何韩忠彦引蔡京进京,而不是蔡卞的缘故,韩忠彦没有压制蔡卞的自信。
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优秀的蔡京自然就显得不那么出众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蔡京就真的比曾布更好拿捏,相反的,蔡京为官三十余载,资质已足,又寻执政之位多年而不得,此番若是回京拜相,便如饿虎归林,必将择人而噬。
如此一来,韩忠彦驱虎吞狼的算计非但要落空,更会自食恶果,给他自己的仕途和整个旧党掘了一座新坟。
蔡京之祸,种溪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重新起用蔡京,引蔡京进京以制衡曾布,这是韩忠彦已经定下的事情,并且已经上禀了赵佶,这事连种师极都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更遑论种溪了。
种溪自种师极的屋里出来,想着方才的事情,抬头望了眼天空高悬着的太阳。
不知是因为种溪在屋里待地太久的缘故,还是因为太阳亮地晃眼,种溪看向那一轮艳阳的时候,竟觉着明晃晃的太阳被一圈漆黑的光晕罩住了。
种溪通过这圈光晕,努力地想看清太阳原来的面目,但却始终看不真切,甚至种溪越使劲地去看,却看地越发的模糊,觉着一阵恍惚。
“归根结底,还是力有不逮啊。”种溪背着手慢慢地在廊道上走着,轻叹了一声。
当朝宰相,执政天下,这样的大人物,种溪不要说见了,光凭他自己,恐怕连府门都迈不进去。
比起种溪之前打过交道的刘延庆,韩忠彦和蔡京更给了种溪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这不禁叫种溪生出了一种无力感和沮丧来。
不过好在这种沮丧并没有持续太久,当种溪走在路上,细细地想了想,蔡京进京执政对于他来说也许也不尽是坏事。
北宋之亡,靖康之耻,蔡京不过推波助澜,不是根本,多一个蔡京少一个蔡京都无碍大厦将倾的颓势,但北宋之所以为北宋却少不了蔡京,若是没有蔡京,北宋恐怕就不是种溪熟悉的那个北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