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乖巧地点点头,轻轻地说:“姐姐,那你也多吃点。”说着,夹了菜放到徐葭的碗里,又转头对文华说:“弟弟,快点吃!”
徐坤怜爱地看着姐弟俩,眼前浮现出当初姐姐带着自己长途跋涉投亲的影子,不禁眼窝一热,赶紧低下头吃饭。
徐葭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碗里的菜,突然她朝徐坤问道:“坤儿,彤儿怎么样了?”
“嗯?”徐坤愣了一下,他停下筷子,“哦,昨天去看她了,她挺好的。她还说这两天要来这里看望姐姐和姐夫。”说话的时候,眼神变得欢快起来。
“那就好!”徐葭也变得高兴起来,“彤儿是个难得的姑娘,孤身一人无亲无靠,既然决定和人家好,咱们就一定要好好地待人家,我看丹彤也挺喜欢你的,千万别辜负了人家姑娘的一片心。”
徐坤听着姐姐那好像是母亲的教诲,连连点头。
饭后,文英带着文华出去玩了,徐坤却没有离开,他拉着姐姐的手,急切地说道:“姐,你肯定是有事,你瞒不了我,快点告诉我。”
神情落寞的徐葭抬头望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弟弟,悠悠地说:“坤儿,我准备离开你姐夫。”
徐坤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敢相信,一时没反应,盯着姐姐,徐葭又说了一次,徐坤大吃一惊,即便冷静如他,也是愣在那,徐葭转身坐下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徐坤坐过去,她很平静,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今天即使你不来,我也准备去找你。”
徐坤理了下思路,他没有坐,而是走到姐姐跟前,蹲下来,说道:“姐,我知道你做任何事都有你的道理,不会是一时冲动,但这件事是为什么?是我姐夫和那萧家姑娘......”
“这和你姐夫没关系,”徐葭打断了徐坤的话,“你姐夫是天下最好的夫君,可正因为如此,姐姐才要离开他。”不待弟弟问话,她颇为伤感地说:“姐姐,不能生育了!”接着,几句话把流产的事说了,虽然事情已过去那么久,重新提起来,心里依然是那么痛。
“啊?!怎么会这样?”徐坤眉头紧锁,心里难受,他一下就明白了姐姐要离开正是为了不耽误张岳、为了张家,宁肯委屈、牺牲自己,这对于深爱着丈夫的姐姐而言,需要下多大的决心。他蹲在姐姐的面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暗黑的眼圈和红红的眼睛,这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姐姐原本光彩照人的脸上没有一丝光泽,变得惨白,他伤心得哽咽起来:“姐,是坤儿无能,没有保护好姐姐。”说着,伏在徐葭的膝盖上哭起来。
这一幕,徐葭是如此的熟悉,刚到张家庄安顿下来时,想起父母和家乡已经不存在了,想起今后只剩下姐弟俩在这陌生的地方生活,年纪尚轻的徐坤也是这样紧紧依偎着她,如今他长大了,但心底里对姐姐的感情却丝毫没有变。弟弟永远是徐葭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疼爱地抚摸着徐坤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坤儿,别难受,姐姐现在不会离开扬州,我要永远看着你和你姐夫。等战事结束了,我就回襄阳张家庄去。萧云是个好姑娘,名门闺秀,对你姐夫有情有义,他们在一起后,生个一儿半女,张家也就有后了,我也就安心了。”
听到徐葭这么说,徐坤抬起头,泪眼朦胧,他轻声地说道:“姐,坤儿明白了,回头坤儿去找一处僻静、隐蔽的地方,不会让别人知道。”话没说完,已泣不成声。
徐葭点点头,摩挲着弟弟的脸,就像一位慈爱的母亲爱抚着心爱的孩子,也许在她心里,眼前的弟弟就是那个她和张岳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如果没有这场战争,那么他们还在张家庄,她的孩子也已经出生了,她真的做母亲了。
徐坤握着姐姐的手,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和姐姐亲近了,特殊的经历使他变得警惕、敏感,对周围的人始终保持着距离,只有在姐姐这里,他才会完全放松下来,“姐,你越来越像娘了!”
“要是爹、娘还在就好了!”徐葭轻叹起来,抬起头,目光穿过灰暗的天井,落在西北方那个血火交融的庄园。
见姐姐伤感起来,徐坤赶紧岔开话题:“姐,文英和文华要不留下来吧?”
徐葭收回思绪,摇头说道:“不,你们军中事情很多,没工夫照顾他们,我带着他们,也有个照应,再说你还可以经常去看看,文华很喜欢你。”
徐坤点点头,“也好。哎,只是这样可苦了姐夫了,他对姐姐是一片真心,那位萧云姑娘,谁都看得出来她爱慕姐夫,但姐夫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不肯接受她的感情。如今你们好不容易团聚了,却又要分开,他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姐夫的为人,姐姐何尝不知?”徐葭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姐姐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你姐夫才会死心。”她紧咬着嘴唇,不愿意再往下说了。
这时,文英姐弟俩从外面回来了,文华欢快地跑过来,给每人拿了一个糖人,“大姐姐、徐坤哥哥,快吃吧,可好吃了!”
“好好,我们吃!”徐葭抹了抹眼睛,挤出一丝笑容。徐坤缓缓站起身,心疼地看着姐姐,“姐,那我先走了。”徐葭微笑着点点头。
受命统军攻略扬州的北夏国宰相华拖异常烦躁,他统帅的军队比阿术率领攻打襄阳的那一支更为强大,他知道那是作为兄长的当今大汗有意照顾自己,希望自己能率先打过长江、攻下临安,立下不世之功,堵住那些对他担任宰相颇有微词的文臣武将的嘴。但没想到扬州如此难打,犹如一颗铁铸铜浇的钉子,他损失了无数的兵马却依然无法拔除,反观阿术,打下襄阳后收编了大杭的军队,不但马步军变得更强大了,还编练成了一支北夏人一直梦寐以求的强大水军,水陆配合,一举击败了大杭最后一支水军精锐,憋着一股劲要压华拖一头的阿术,指挥着这支气势如虹的大军,泰山压顶般地砸向江南,大杭军队毫无斗志,一触即溃,纷纷南逃。朝中已传来消息,政局已对他很不利,不少大臣对华拖颇有微词,长此以往,恐怕皇兄也无法一味弹压。因此,气急败坏的他对手下一班谋臣、将军非常不满,却又找不到破敌良策,整天在军帐中骂骂咧咧,其他人都吓得远远躲着。
这一天,铅灰色的云层像一个巨大的锅盖笼罩着大地,天气越发寒冷,华拖在军帐里手握小刀,从一头肥美的全羊上剔下一块块肉,塞进嘴里,却味同嚼蜡。一个军官怯怯地在帐外报告,说抓着两名大杭人,对方指明要见他。看什么都烦的华拖张嘴就骂:“什么人都带来见我,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滚!”说着,拿起桌上一根还没有剔干净肉的骨头砸了出去,军官往旁边一闪,躲过了飞来的羊骨头,缩着头小心地说道:“宰相大人,这两人说他们特意为扬州而来,小的不敢擅自做主,就只好把他们带来了。”
“滚滚滚!拉出去砍了。”华拖头都没抬,端起桌上的一碗马奶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