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手一开始是握着夏弥的,跳着跳着不知怎么就变成夏弥握着他了。
“为什么不揽紧?”夏弥转了个身,问道。
这是在问楚子航怎么不揽紧她的腰,之前一直都是虚揽的状态,并没有真正地揽着她的腰。
“……我觉得有点不太好。”楚子航艰难地说。
“这有什么不太好的?”夏弥说,手伸到身后去,把楚子航的小臂按下。
他的小臂在触碰到女孩柔软腰肢的那一瞬间就僵住了,总感觉无处安放,揽着自己会受不了,不揽夏弥又会责怪他。
女孩突然轻哼一声,“师兄,你踩到我的脚了啦。”
“对不起。”楚子航呼吸急促,太近了,真的太近了,他还从来没有和夏弥这么近过,女孩的脸离他仅仅只有不到十五厘米。
那股雨后阳光的气息混着青草和泥土味,打在他脸上,还有栀子花香,似乎是她惯用的香水,或者也不是香水,而是女孩天生就带着这么一股味道,这香味连接着六年以来和她所有的点点滴滴。
“要不我还是再练一下吧。”楚子航眼帘低垂。
“不用啊,你跟着我的节奏来就好了。”夏弥歪着头笑。
她带着楚子航跳,他逐渐跟上了女孩的步伐,然后变得越来越熟悉,楚子航有种错觉,好像骨子里就刻印着他和女孩跳舞的记忆,所有动作像是刻在他的脑海里,胳膊怎么放,脚下怎么走,根本不必思考,只要他放松心情跟随这位仕兰中学舞蹈团团长的指示。
“哦哦哦!师兄跳的好棒!”路明非在一边鼓掌。
楚子航微微抬起眼帘,看了一眼路明非,他正带着由衷的笑容注视着楚子航和夏弥。
“看着我。”夏弥不满,“跳舞不要盯着别人看。”
其实楚子航只是不习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与夏弥的对视,他听说这样会产生种冲动,让人想谈恋爱的冲动。
“我记得你以前也喜欢扎高马尾来着。”他试图找点话题,让气氛变得不那么尴尬,“在仕兰的时候。”
他开始回忆夏弥在那场他和外校的篮球赛上加油的时候,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在眼皮上抹了带闪闪小亮片的彩妆,她的眼睛那么亮,把亮片的反光都淹没了。
“嗯。”夏弥回答,伸手到脑后,把长长的马尾辫解开了,栗色的发丝飞舞,仿佛要把楚子航的视线都给挡住,“不过我现在不想扎了。”
“为什么。”楚子航动了动干涩的喉咙。
“听说头发散开更有魅力。”夏弥嘴角扬起眼角也扬起,棕色瞳孔在舞蹈厅的灿烂灯光映照下,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亮。
“对了,师兄。”她拉着楚子航的手绕过自己头顶,一个漂亮到无与伦比的转身,“你有没有听过一個说法。”
“什么说法。”楚子航问。
“人和人之间是存在引力的。”夏弥后腰一仰,“拉住我。”
楚子航连忙托着她纤细的腰肢,夏弥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扫到他的脸上,痒痒的。
“引力?”他说。
“就好比两个命中注定的人绝对会相遇。”夏弥眯着眼睛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而这两个人心中都会有所感应。”
楚子航闻言,有所感应,心跳加快算吗?他现在心跳就很快。
“没有听说过。”他轻声说,“我只听过另外一个说法,这世界上有两万个人是你一见到就会彻底爱上的。”
“那谁是你的两万分之一?”夏弥问,左手与他的右手十指交错,又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转身。
谁是呢?楚子航沉默着,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遇见过的女孩子太少太少了,屈指可数,那些仰慕他的女孩也只是远远地望着他,不会和他产生任何交集。
现在回想起来,每一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孩,好像都是夏弥,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有如此多身份的,舞蹈团团长,啦啦队队长……
但时间已经不能给他想太多了,《一步之遥》舞曲已经到了尾音。
夏弥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也沉了下来,“乐曲要结束了,你得拉住我,师兄……”
她按住楚子航的手心开始了旋转,路明非看着这一幕觉得怎么好熟悉呢?上辈子零和他跳的时候是这么结尾,这辈子诺诺和他跳的时候也是这么结尾,到了夏弥和楚子航,还是如此。
难道世界上所有跳《一步之遥》的都是这么结尾?
夏弥闭着眼睛,没在旋转的间隙里和楚子航对上视线,有种淡淡的疏离感,他原本以为她会和自己对视的……
楚子航总觉得女孩好像在离他越来越远,耳边舞曲的余音也越来越远,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离他越来越远。
他恍惚之中有种错觉,好像这个从遇见起就粘着他的女孩子,要离开自己了……
那是种什么感觉?
脑海里突然抑制不住地蹦出几个画面,空荡荡的水族馆里只坐着他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汉堡,机械地嚼着,看着白鲸从他身边缓缓游过。
又或者是那个藏在高楼大厦后的老旧小区,难得那里还留着梧桐树,树叶已经落光了,枯枝把暗淡的阳光切成碎片。
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巨大夕阳正在坠落。黯淡的阳光在地面上投下窗格的阴影,跟黑色的牢笼似的,金属窗框锈蚀得很厉害,好几块玻璃碎了,晚风灌进来,游走在屋子的每个角落。
而他呢,在一张床上合衣躺下,夕阳收走了最后的余晖,夜色如幕布把他覆盖。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醒来,将不会看见阳光里天使低头,似乎要亲吻他的嘴唇。
还有电影院,像是私人影院,他在里面一遍又一遍地看着《once》,卖花女孩和流浪歌手的相遇,再到离别,两人最近的时候也不过是女孩用歌手听不懂的捷克语说的那句,“我爱的是你”……
楚子航其实昨晚一晚上都在反反复复地做着一个梦,不是那个雨落狂流之夜,而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梦里好似是在江南的水乡,他划着一艘小船顺水而行,两岸的桃花隐现在雾气里,不知何处的鸟啼声尾随着他。前方出现了一道拱桥,打伞的女孩站在桥上,身形被雾气侵染。
他乘着小船从桥洞中悠然穿过,那一刻他抬起头来和桥上的女孩对视,隔着雾气他没有看清女孩的脸。
然而小船飘远了,身后的世界也渐渐地隐没在茫茫的大雾中。
这种梦没有什么寓意可言,他知道桥上的女孩是谁,但不知道梦里的相遇代表着什么。
桥和河流交叉成十字,十字交汇的人生道路上两个人只会碰见一次,你没有看清她的脸,她也没有跳下桥来落在你的船上。
突然想起以前看过一本漫画,叫《子不语》,作者在里面写了这么一句话,说:“错过,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但他不想错过,在女孩的最后一个旋转将要结束的那一瞬间,楚子航猛地把她拉了回来,女孩静静地贴在他胸前,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师兄,你心跳得好快诶……”
真的快吗?不管了,快就快吧,无所谓了已经,此时他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希望这个女孩别再像刚才那样离开自己了。
“错过,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过了,无论是什么东西,过了总是最难受的,听起来你明明有办法挽留住,但你就是过了,很无奈。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过了,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么?事后再怎么后悔怎么懊恼都没有办法。
掌声,清寂有力的掌声,恺撒率先鼓起掌来,紧接着是路明非,诺诺,芬格尔……就连零都在为这场看上去并不那么完美的舞蹈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