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聪进了直房,径直去了田义的所在的屋子。一炷香后,孙志聪已经在汇报景阳宫的事。
田义听了默然半晌,才开口问道:“这女婢果真这么说?”
孙志聪点点头:“小的没有听落一个字。”
田义笑了一声:“倒是个聪明的,就是跟那位,有些可惜。”
“爷爷,怎么说?”
“怎么说?”田义回头乜他一眼:“你没听懂?”
孙志聪摇摇头,眼里透出茫然。
田义皱起眉,跟蠢人说话就是费劲——他突然就没了跟他对话的兴致,身子往后背一靠,倒是思索起女婢的话来,把孙志聪晾在了一边。
果真是置身事外,就看的通透,而身在其中,反而一叶障目。陛下性子执拗,大臣越反对的事,他越觉得对;同样别人都觉得对的事,他反而觉得错。
立储不就是,若是大臣们不迫他迫的紧,说不定早就定了,哪还有今天这诸多事?但是外廷的人一轮又一轮的上疏请立,陛下就是一封不看全部留中,放在那里也是一种渎扰,难怪要迁怒。可怜大皇子,立储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从没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到头来还被陛下迁怒。
“对了,那郑贵妃的人还留在景阳宫里监视?”他又突然想起今日让孙志聪去办的事,原本是不要让翊坤宫的人去渎扰大皇子。他才遣了孙志聪去,要人还在,就把人给揪出来好生招呼一顿。
孙志聪赶紧回道:“没有了,景阳宫里就那么些人,看几遍就能记住,要是突然有个陌生的,一认就认的出来。
“嗯,”田义应了一声。
从没见后宫哪个妃子象王恭妃活的那般可怜,大皇子也是可怜,十三岁那年不就是被郑贵妃的人告发诬陷的。贵妃说大皇子‘好与宫人嘻,已非复童体矣’,结果陛下还真派了人去查此事。王恭妃应对的倒也不错,先是在来人面前大哭一顿,又说:我十三年与之同起卧,不敢顷刻离者,正为今日,今果然矣。使者回来以实相告,陛下默然无言,这事最后才不了了之。
孝惠太后不就说过,女子入宫,无生人乐,饮食起居,皆不得自如……这王恭妃何止无生人乐,简直算尝尽宫中苦。
田义摇摇头,他纵然想帮一把也无可能,哪怕只是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对了,爷爷,”张志聪突然开口,田义一愣,打断了思绪:“怎么?”
“小的知道这宫里谁是傻子了!”张志聪总算又想起一件事还没给爷爷禀报。爷爷曾经问过一回,他就长了个心眼,如今打听到了人,总要在爷爷这讨个赏。
张志聪边说边还扬起下巴,透出一丝得意。
田义白他一眼:“谁?”
“嗨,就是御马监的,叫李进忠,以前是孙太监的干儿子,不过孙太监去了以后就不知道了。”
还真是御马监的?田义暗忖。
“这人是个半路出家的,进宫有小十年了,还在御马监的草场做扫洒,也难怪人叫他傻子,忒笨。”
田义气笑了:“这宫里啊,聪明人多,就傻子少,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啥意思啊,爷爷?”
“稀罕呐!还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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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了,李进忠又一次来到柳巷的水月庵。
他知道秋月已经云游多时,都来过好几次了,可每次来,他又希望秋月能从里边出来,对他说:“阿弥陀佛,李施主好久不见……”
他经常拿秋月开玩笑,看见秋月笨嘴拙舌、但又认真解释的样子,他就觉得很好玩。
宫里实在太无趣了……
小徒弟一见李施主来了,两眼又开始放光,老远就屁颠屁颠的跑来迎接:“李施主,好久不见!今天可有带新点心……”
李进忠瞧着他跟球一样的滚来,突然发觉,这小秃子是不是又长肉了?夏天的时候也没觉得他跟球一样啊?
“好小子,这几个月可把你喂得跟……咳咳,怎么?老子不带点心,你就不欢迎?”
“哪能呢!”小徒弟眼尖,早瞧见李进忠藏在身后的那只手里,提着一包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