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尔晴那闻惯了麻醉剂的鼻翼翕动着,显得有些神经质。
窗外的阳光,从窗帘间的缝隙中挤了进来,金色的,可惜它却并不属于舒尔晴。
她是自愿沉在泥淖之中的,现在已越陷越深,污泥没过了她的颈项,那宛如天鹅般的,点缀着些许梅花烙的光洁颈项。
没有人可以救得了她。
唐尧平静地从柜台下面取出了光阴容器,其实他本来是不打算给舒尔晴使用的。
不仅仅是因为光阴收容师的信条,还因为他觉得像舒尔晴这种女人,会玷污了光阴容器。
可是现在,唐尧虽仍是觉得舒尔晴可恨,但他更可怜她。
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他们注定了会孤独此生,他们是上天流放下来的罪人,将用尽一生的时间去偿还那些或有或无的罪孽。
也许一生活不到尽头,又也许,还需要三生三世的反复轮回。
两边的路人们高举火炬,象征着真实的视角,他们对着悲哀者们评头论足,他们穿着自己的鞋子,意淫着他人的道路。
站着说话不腰疼。
唐尧伸出了两只手,手掌上静静躺着两枚芯片。
舒尔晴走了过去,拿起了芯片,在唐尧的指点下贴到了自己的太阳穴处。
滋……
唐尧闭上了双眼,舒尔晴同样闭上了双眼。
桃色的回忆,阴沉在痛苦的黑暗之中,被肮脏的心海,只木难浮。
舒尔晴的表情是狰狞的。
光阴容器的外加刺激,正在强迫她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挖掘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有的生长在了最深处的动脉上,粘连着心脏,上面盖着些粉饰太平的血肉,现在活生生地撕裂开来,鲜红色血液喷溅而出。
那感觉,撕心裂肺。
惨叫着,为了无知而受蒙蔽的过往,挣扎着,为了觉醒而自我惩罚的教训。
心脏,在跳动。
灵魂,在波动。
唐尧转过身去,他不想再看到舒尔晴的神色。
因为那样的绝望,令他都心神悸动。
舒尔晴花了好长好长时间,久到唐尧站僵了姿势。
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弛,看来,她已经度过了那段黑暗岁月,或许快要结束了。
唐尧又转了过来,他在舒尔晴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微笑,那是解脱的样子。
此时此刻,她应该是回忆到了那些纯真年代。
菩提不摇,岁月静好。
“已经结束了?”
唐尧看着舒尔晴缓缓摘下两侧的芯片,轻声问道。
舒尔晴睁开了双眼,嫣然一笑。
“我已经结束了。”
这句话的意思,可以有很多种理解,但此时此刻,唐尧多希望它只有一种释义。
不过,想想终究是是想想,唐尧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他只能作为一个旁听者,浅浅地介入舒尔晴的回忆。
他甚至不能直接进入那段光阴。
舒尔晴无论对于他光阴收容师的身份,还是普通人的身份来说,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而已。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唐尧实在是不想这样问,搞得像是亲属间最生离死别一般,但事实上,这的确可能是他们二人作为陌生人的人生中最后一面。
“没有了。”舒尔晴摇了摇头,“我想要留存的,都在光阴容器里面。”
唐尧有些无奈,他根本就看不了这段光阴,所以舒尔晴留什么在里面,他都无法直接知晓。
在舒尔晴的口述中,他听到了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的自白,他听到了挣扎与沉沦,他听到了不甘,听到了绝望,听到了痛。
扭曲的人生,终归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