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现在我们在爬坡,他在底下,很不利。”仓庚提醒道。
沈鹭清点点头,脚下的步伐加快,但是她饥肠辘辘,雨天坡路又湿滑,根本无法快多少。
手下的人又递来了箭,申也接过,没怎么仔细瞄准,直接离开了弦,又快速地拿起箭,随意地发了出去。他就像一个恶作剧的小孩,不是为了命中目标,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别人。
身后的箭一支支地扎进软泥里,溅起了一堆泥点。两个人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害怕这箭雨刺中自己。
沈鹭清觉得自己的力气快要用尽了,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摔在了坡上。
一旁的仓庚立即抓住了她的手臂,防止她顺着软泥从坡上滑下去。
本就潮湿的衣物整个和泥土贴到了一起,又重又黏,沈鹭清顾不上抹干净脸上的湿泥,双臂支撑着自己试图起身,但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雨点重重地敲打她的背,身下的湿泥牢牢地抓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这样子可不行啊。”申也看到了远处的情况,自言自语道。他搭上箭,仔细瞄准,松手。
“啊!”沈鹭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回头,一支长箭扎进了她的小腿,血迫不及待地涌出来,和雨水,泥水混在一起,没了鲜红刺眼的颜色。
“快点!快点站起来!”仓庚着急地大喊,手上也用上了力气,试图将地上的人拉起来,可是他们的力量和自然的力量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脸颊上似乎有什么滚烫的液体划过,沈鹭清知道应该是泪,还好雨大,让人分辨不出。
她胳膊被人拽着,腿流血不止,感觉来自四方的力量都在拉扯着她,但她无论如何也直不起身来了。
“仓庚,我站不起来,仓庚!”
她哭喊的声音落入仓庚的耳朵尖锐刺耳,心中焦急万分,但是他自己身上带着重伤,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实在没有剩余的力气帮她了。
仓庚蹲下身,扶起沈鹭清的肩膀,直视着她通红的眼睛,认真地说:“欧乌,不要想着靠我,自己起来!”
沈鹭清说不出话来,眼泪一股股地涌出来模糊了仓庚的脸,最终,她一边嘶喊,一边手腿齐用尽,终于将自己从泥水中拉了起来。腿上的伤让她眼泪直流,毫无血色的脸庞看起来有些骇人,她死死抓住仓庚的胳膊,用右腿发力,拖着左腿,继续前进。
就快要到坡顶了!
“呼呼呼。”两个人拼死拼活翻过了这个坡,坡后面的地势低洼,他们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另一头,申也在射中之后,并没有赶尽杀绝,反而放下武器,观察着那边两个人的行动。看着他们步履蹒跚地爬过了陡坡,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有所行动。“追。”
沈鹭清整条左腿都在不由自主地剧烈抖动,她检查了一下伤情,箭扎的很深,不能拔,拔掉了她可能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仓庚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了看前面的地形,整个地面都是凹陷进去的,像个小盆地。野草茂密,适合躲藏。
“欧乌,藏起来,等着我。”他扭头对着沈鹭清说道。
“什么?”沈鹭清听了他的话,心里开始发慌,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
仓庚却是不再回答,顺着坡向东边跑去,留下沈鹭清一人坐在泥泞里。她彻底慌了,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仓庚!仓庚!”
但是那个人的身影却没有片刻的停留,好像就是一刹那的时间,就彻底消失在了大雨磅礴里。
往事像冰冷的雨水一样毫不留情地朝她砸来,父亲,弟弟……他们狰狞,痛苦,甚至带着血腥的脸在她面前挥之不去。
这是第几次,她被别人抛下了呢?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被丢下呢?如果那天没有去山里,和家里人一起死了也是好的啊……
一直以箭术自傲,到头来不仅没救成别人,也救不了自己,反而被别人用箭射中。沈鹭清突然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原来被箭射中,这么疼啊,这或许就是报应吧……
她坐起身,直视着雨蒙蒙的天空,雨水不时钻进她的眼里,睫毛不停地眨动也无济于事,忍到最后,双肩剧烈抖动起来,她垂下了头,终于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等你?沈鹭清边哭边笑,真是可笑。逃跑就逃跑,还要拿出这样蹩脚的借口。
她的两只手上都还包着仓庚的衣料,她抹了一把脸后恶狠狠地丢下了这些早已污浊不堪的布料,又颤着手掰掉了长箭的尾端,她用力不均匀,箭头碰到了里面的肉,疼的她龇牙咧嘴,却是更加清醒了。
身后马蹄声由远及近,她也哭够了,还不能死,还不能死,要死也是看到他先死!沈鹭清抽着气深呼吸平复心情。
疼痛激发了她的潜力,她用双臂撑着自己,缓缓移着下肢,好歹还是站起了身,又卸下了背着的弓箭,用它戳着地,也是半个拐杖。
雨没有变小的意思,带起的水汽模糊了她一瘸一拐的身影,沈鹭清死死咬着自己的干涸的嘴唇,向着深绿色的野草堆里走去,她发白的嘴唇上渗出的鲜红的血,倒成了这雨蒙蒙暗沉沉的景色里唯一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