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后,钟离睿虽然装作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但他的行踪,他总是找着机会就都透漏给贞儿听,至于猎场受伤、泄露黔州案、袁府解围、与朝中要员减少往来,都是为了配合贞儿,他要让贞儿做好这个“细作”,换取尹昭仪的平安。
“我一直都知道她是迫不得已,理解她的处境艰难,却没料到,事情还是发展到了如此地步。”钟离睿痛心疾首。
“睿儿,你当真认定是公主所为?”
“我……我不知道。”钟离睿从来没有这样无措过。
“公主在被皇后威逼之时都不忘要皇后不伤害你和尹昭仪,那即便皇后后来说话不作数,公主都不至于下此毒手。最主要的是,夫人连饭都不愿意吃,会喝那碗安神散?而且月紫藤花粉毒发时间不会那么久。”
钟离睿不说话,表情凝重。
温以仁见他听得进去,接着说:“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公主,反而更让人怀疑。”
“师父的意思是……”
“嗯,所以先不要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从这儿为突破口,把事情挖清楚,比如,尹昭仪做了什么会成为皇后拿捏公主的筹码?皇后为何突然得知老侯爷遗笔一事?又是如何得知六公主一事?”温以仁抬眼瞧瞧钟离睿,见他若有所思,继续说:“你如今在前朝要万分小心才是,皇后的所为,当能瞧得出皇上的意思。”
……
师徒二人一直在房间里聊到季钊来报灵堂已布置妥当才散。
一直到了深夜,钟离睿才回到卧房。身为公主,原是不必为婆母披麻戴孝的,但贞儿还是穿了一身孝服。她呆呆地坐在床边,直到钟离睿走近才反应过来。
“你早上去哪儿了?”
“我进宫去了。”
“进宫去见皇后吗?”
贞儿十分诧异,没有回答。
“我让季钊和吕卫都留在府里护着你,你进宫竟然都要支开他们,甚至连时云红烛都不带,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钟离睿此刻脸上的表情,除了悲伤,还有巨大的痛心。
“我……”贞儿无言以对。
钟离睿“啪”往床上丢了个东西,说:“你也在找这个?”那个“也”字说的分外响亮。
贞儿一看,是装着老侯爷遗笔的那枚竹筒,脑子瞬间“嗡”的一声,“阿睿,你听我解释。”
“你想要这个东西,尽管开口,我定然会给你,何需用偷!?”钟离睿的表情逐渐由痛心变成了失望。
“是皇后娘娘让我……”贞儿有些着急。
“皇后?!呵呵,你承认了?”钟离睿露出一丝冷笑,“所以你进宫就是去见皇后,之前也是,对吗?你是在替皇后监视我,还是在替你父皇监视我?”
“阿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贞儿起身去拉钟离睿的衣袖,想要解释。
钟离睿一把甩开了,甚至直接转过了身,给了贞儿一个阴冷的后背,他害怕看到贞儿哭泣的脸,更怕听到贞儿肯定的回答,他狠狠地说到:“是你害死了我母亲。”
贞儿听到钟离睿的话,心坠了下去,母亲不是自杀吗?为何他会责怪自己呀?她带着哭腔说:“你说什么?阿睿,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去害母亲?她也是我的母亲呀,阿睿。”
钟离睿却还是不理她。
贞儿绝望了:“也对,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她才会这么做。对不起,阿睿。”
“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母亲,你会这样对待尹昭仪吗?你为了你的母亲可以伤害我的母亲,还说什么当她是自己的母亲?”钟离睿有些激动,然后突然压低了声音说:“说到底,你还是你父皇的女儿,是我钟离睿看错了你!”
钟离睿没有再说话,直接走出了房门,留贞儿一个人在原地失声哭泣。
不多时,接到白夫人病逝消息的沈昱夫妇匆忙赶了过来,正好在卧房门口与钟离睿撞了个正着。沈昱见他精神恍惚,赶紧拉住了李淑晚,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然后轻声说了句:“节哀!”
钟离睿瞅了他一眼,回了一句“嗯”,没有再多说话。
李淑晚看了看钟离睿,绕过他,向卧房走去。她要去瞧瞧贞儿。然而,贞儿的状态比钟离睿还要差。李淑晚却没有多想,只当是她与白夫人关系要好,夫人走的突然,她伤心欲绝罢了。
夜里,钟离睿为母亲守灵,贞儿轻轻走到灵堂门口,望着钟离睿的背影出神。
待到夫人下葬,钟离睿都没有与贞儿再说过一句话。从墓园回到家,贞儿仍在期待钟离睿能与自己说句话,可是没有,一直到晚上就寝时间,这么多日一直守灵的钟离睿第一次回到了卧房,贞儿很是惊喜,她走到钟离睿面前,摊开手心,是那日钟离睿丢给他的小竹筒,轻声说:“阿睿,这个还你。”
“你居然没拿去给皇后交差呀。”钟离睿冷冷地说。
“我……”贞儿已经不想再解释了,与母亲以“畏罪自杀”的方式去保护钟离睿相比,她所受到的胁迫也好、委屈也罢,都不值一提。
“既然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也就不废话了,这是和离书,”钟离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顺着桌面,推到了贞儿面前,“我原是要写休书的,但我不像你,还顾念着你我之间的情分。你贵为公主,我也给你留些体面。”钟离睿的语气平淡地如同在与一个陌生人说话,听不出一点儿悲愤也听不出一丝不舍。
贞儿听着钟离睿的话,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滴到心口,如同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钟离睿说完,起身走出了卧房。贞儿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却不知,此时的钟离睿,也早已泪流满面。
书房里的钟离睿哪里安睡得下,他心如刀绞,一如失去父亲母亲时的疼痛。此时温以仁轻声走了进来,安抚地拍了拍钟离睿的肩膀。
“睿儿,你当真狠得下心?”温以仁问。
钟离睿再不似往日那般隐忍,竟是埋着头哭出了声音:“我不赶她走,她就要被牵连其中了。”
“可她已经牵连其中了呀!”
“只要能让她脱身便好。”钟离睿抬起头,坚定地说:“六公主一事,皇上如果怪罪下来,是要诛九族的,我不能让她跟着我,更何况还有尹昭仪,只有她不在我身边,没有了利用价值,皇后才不会为难尹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