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浥尘这边发生的事,赵怀义自然还未得知。
他驰着青骢马跑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天明时分,到达了汴京。
此时,巍峨的皇城被朝霞浸染,笼罩在一片粼粼日光中,琉璃碧瓦上的凤鸟迎着初生的霞彩,睥睨而立,见证着庞大帝国又一个平常的秋日。
宣德门外,几道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皇城的肃穆与安宁,门口守城的士兵将手中的长戟横陈,大声喝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下马。”
这一声呵斥若是平头百姓听了,只怕双股站站,几欲匍匐跪地,而那列人马却速度不减,临近城门时,只见当先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借着刺破层云的天光,那令牌仿若镀了一金,只觉流光溢彩,而门口的士兵双目陡然睁大,急忙收回手中的长戟。
马蹄卷起了尘土飞扬,好半晌,那士兵才悻悻抬起手,抹去了一脸的尘土。他身边一名刚进马军司的士兵扬起了脖子,望着飞驰而去的马队,好奇地问道:“刚刚过去的是什么人,居然能在皇城内纵马?”
对面的士兵嘘噤了一下,左右瞧了瞧,这才小声道:“瞧见那令牌了吗,官家御赐钦造,唯神龙卫独有。”
神龙卫?!方才过去的人马居然是神龙卫!
神龙卫是皇家亲卫,若遇紧急事项,亦可不用传禀,直入皇城,又听闻神龙卫于今次平夏之战中功绩累累,力杀敌军数万,小兵还以为是一群满面须髯身材魁硕的武人,没想到竟然这般的年经俊逸,特别是当先一人,在菲薄的日光中纵马行来,轩轩然若朝霞举,恍若仙门中人。
原来神龙卫竟是这般神仙之姿!
过了宣德门,马行渐缓,直至内宫,赵怀义才勒停下马,由内侍引着,进入宫闱深处。
鎏金虎兽繁枝纹香炉中青烟袅袅,满室馥香。年轻的皇帝听了一早上文臣谏言,头中晕胀无比,由着内侍按揉了几下,神思才复清明。
他幽幽睁眸,便看到案台上垒若人高的奏疏,这是内侍新送过来的,除却早朝所议之事项外,还有各部衙门送来的杂七杂八的公文等着他批复,自元祐八年他亲政之日起,这样的日子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过着。
他却丝毫没觉得疲惫,纵使言官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脸上,纵使这些奏疏中不乏有针对皇室乃至他本人的激烈呈词,他都含笑应对,宽仁待之。
顿了片刻,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奏疏,赵煦凝目看去。
“……陛下临御以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海内殷富,四海向风,然兹有章相于内专权惑主,于外纵容亲眷鞭笞百姓,长此以往,恐人心消阻,朝野动荡,臣犬马之诚,誓不随班缀之后,以累平明之治,伏乞俯监臣言将章惇速赐罢黜,则臣隣甚幸,天下甚幸……”
又是一本弹劾章惇的奏疏,赵煦看了半晌,脸上表情未动分毫,只堪堪合上,放到一旁。
正将拿起下一本,却听门外内侍来报:“陛下,神龙卫赵指挥使拜见,您是否宣他进来?”
赵煦拿起奏疏的手一顿,随后脸上涌起一抹惊喜的笑意:“怀义竟然回京了,快快宣他进来。”
文德殿朱红的大门打开,赵怀义提步而入。
进得内室,他一撩长袍,对着上首之人跪拜:“臣神龙卫指挥使赵怀义,叩见陛下。”
赵煦将手中的奏疏搁置一边,下了龙椅,几步走到他身边。
双手箍着他臂膀,一把将他扶起,口中笑着道:“怀义快些起来。”
而后又盯着他面容看了半晌,终是长叹一声:“西北苦寒,怀义这一趟竟是消减不少,想来是十分辛苦吧。”
赵怀义望着今上脸上怜惜之意欲胜,不禁开口道:“为陛下分忧,乃臣子之责,实不敢论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