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馥带着的兵卒,以望楼为核心,结成了一个双层的阵列,外层都是盾牌长矛大戟,骠骑军用箭射来就举盾,敢靠近就是刀劈矛戳大戟勾拉,有负伤的就退进内圈,里面自然有人站出来接他的位置。十个弓箭手爬到了望楼顶上,张弓朝着外面狂射。
『救军师出来!』
曹彰呼喝着,带着人往望楼之处扑去。
那些围拢在望楼之处的骠骑兵卒,没有大将坐镇,在曹彰的冲锋之下,没能挡住,见这里的骨头不好啃,便是呼哨一声就撤了下去。
还没等曹彰和刘馥叙说一些什么,也没来得及喘息片刻,就听到外面又是一阵的震天呼喝!
曹彰和刘馥转头一看,一杆『张』氏战旗正在徐徐压来!
张辽上来了!
曹彰脸色顿时惨淡。
閆乡,救不回来了!
虽然说从昨天清晨开始,围绕着閆乡的战斗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有时是一群骠骑骑兵上来骚扰试探一下,有时是推着一些攻城器械的兵卒过来乒乒乓乓打两下,还有的时候两三处的骠骑人马同时动手,好几回情况都是万分危急,城破人亡只在瞬间,是曹彰和刘馥,以及虎贲营的兵卒东西奔走,像是救火队员一样,一次次的将毁灭之火扑灭……
可是现在……
『有……有奸细!』
刘馥抱着一只胳膊,脸色苍白,显然是在方才的战斗当中负伤了。
『奸细?!』
曹彰一听刘馥所言,最初不肯相信,可是现实又是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城外的骠骑军呼啸着,『骠骑万胜』的呼喊之声,宛如可以推倒山岳,使得大河倒流!
看着那逼近的『张』氏战旗,曹彰愤恨的将牙齿咬得嘎嘣作响。
为什么他就坚持不住?
为什么那些曹军兵卒就坚持不住?
可是再多的为什么,也不能改变当下的局面。
虽然城门之处的火焰和填塞的条石,会多多少少影响骠骑军冲进城内的速度,可是曹军兵卒已经知道了城门失守,接下来全城崩溃,也就是迫在眉睫了……
曹彰虽然有心还想要继续坚守,可是怎么守?
刘馥也是一脸的疲惫,仿佛是在这两天内苍老了十岁。
谁能想到閆乡最终的败落,是因为这种事情?
他到现在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忽然之间就有人投了骠骑军?
他记得他方才替换下了曹彰的时候,还特意去巡查了一遍城门,也没有见到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前门的防御崩塌,现在也引发了全城的骚乱,现在曹彰和刘馥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就是立刻带着人,前往烈火熊熊的閆乡前门迎战张辽,在烈火中求生,或是在烈火之中永生……
另外的一条路,就是他们熟悉的老路了。
『撤退吧……』
刘馥说道。
他在值守前门的时候出了问题,不管是不是刘馥的问题,现在也成为了他的问题,所以刘馥很是郁闷。可不管怎么郁闷,他也必须要尽自己的职责,提出最适合当下的策略,即便是刘馥知道,他提出了这样的策略,说出了这个话之后,将来一个『畏战』的名头,多半是逃不掉了。
到了战后,曹彰必然是勇猛的,敢战的,而怯懦且一直拖曹彰后腿,导致曹彰败退的主要罪魁祸首,就是刘馥他自己了……
再加上这一次的前门失守,简直就是无可争辩!
可是即便是刘馥知道这些,又能如何?
『我们现在撤退,到望垫子村,还能再挡一阵,』刘馥无奈的说道,『这样多少也算是挡了三天……』
曹彰也是无奈,只好下令,『焚烧引火物!我们撤!』
曹军兵卒听闻撤退的号令,便是忙不迭的就跑,一边跑一边将火把等物扔在了引火器物上,用来阻拦骠骑军的追击。
即便如此,依旧还是有骠骑骑兵绕过了火线,朝着曹彰等人追杀。
只不过曹彰和刘馥等人从潼关大营一路撤退到了閆乡这里,不管是兵卒还是军校,也算是比较有经验了,逃跑的时候都不会打出旗帜来,骠骑骑兵冲杀了一阵,找不到曹彰刘馥等重要的军校将领,又担心火焰太大导致閆乡焚毁,失去立足休整的场所,所以在追杀了一阵之后,也就缓缓的退了回去,扑灭火焰和收拾残局了。
夕阳落下。
看着西面的方向上,不再有大队的骑兵出现,即便是有几名骠骑骑兵冒个头,也都是张望一阵,然后就掉头走了。
曹彰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知道眼下这场浩劫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他心头一松,憋在胸口那口气一泄,就觉得浑身酸疼得要命,胳膊和腿就象灌了铅一样沉重,也再拿不动手里沉重的战刀。他杵着刀杆慢慢坐到地上,张大了嘴呼呼哧哧地喘息。
周围一片哐哐啷啷的兵器落地声,到处都是粗重的喘气。
没有人说话,只是在喘息。
就像是溺水的人重新活了过来,感觉到了呼吸的美好,生命的存在。
曹彰他喘了几口气,觉得身体稍微缓过点劲来,胳膊腿也没那么哆嗦了,就朝左右两边望了望,没看到刘馥。
『军师呢?』曹彰问道。
『不知道,方才还在后面……』曹彰护卫回答道。
曹彰脸色顿时一变,眼珠子咕噜噜转动了两下。
这个糟老头子,该不会是见势不妙,就投敌了吧?
也怪不得曹彰会起疑心,毕竟閆乡城门破的时候,正好是他和刘馥换防的时候。
刘馥替下他来,让曹彰回去休息,结果就出事了……
刘馥说是奸细所为,可是究竟是哪里出的奸细,是偷偷混进来的,还是原本就在队列之中的?
曹彰不由得转过头,立着眉毛,在身边巡视了一圈。
『将主?』在曹彰身边的护卫见曹彰眼神多少有些凶残,不由得心惊肉跳,『将主,你……你这是……』
曹彰回过神来,伸手在脸上搓了一下,『没事。』
其实,他也被这变故,有些吓懵了。
在他身边的,基本上都是曹军最为核心的兵卒,也就是跟着曹操一路从陈留出来的老兵,还有一些是曹氏的族人,或者说是同乡之人。如果这些人当中也出现了叛徒,那么曹氏也就算事彻底完蛋了,还用曹彰到了这个时候才来分辨核查?
过了片刻,刘馥才从另外一个方向上过来。
曹彰也猛然间想起来,刘馥负伤了,必然没有曹彰他们『走』得快,落在后面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心思,曹彰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军师……还撑得住吧?』
刘馥脸色苍白,手臂上包裹了扎带,鲜血依旧有些渗透出来,『还行吧……暂时死不了……』
曹彰似乎是要三千搀扶着刘馥坐下,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碰到了刘馥胳膊上的伤处,疼得刘馥就是一哆嗦,『啊,抱歉!我太不小心了!快,你们让开,让军师坐着里!』
刘馥看了曹彰一眼,心中微微叹气,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坐了下来,这才说起之前閆乡前门的事情来。
提及这个事情的时候,刘馥也不免有些茫然。
他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征兆。
似乎是突然之间,就这么发生了。
可是刘馥这话,听在曹彰的耳朵里面,味道就有些不同。
什么叫做『突然发生』,什么又是『毫无征兆』?
当时前门值守军校兵卒,可都是在刘馥的指挥之下,怎么就叫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看着刘馥的表情,曹彰将升腾而起的疑问,重新咽了下去。
『先派人和主公联系上吧……』
幸好曹操预先做了布置,虽然说时间上没能达到曹操的要求,但是勉勉强强也算是凑合达标了吧?
或许……
曹彰站起身来,不再去询问閆乡前门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事已至此,就算是问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有多少的意义?
只不过,这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潜藏在曹彰心中,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扎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