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千余人足足等到午时过半。
许奕方才缓缓走来。
当许奕登上高台之际,无需敲锣,便已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刹那间,整个会场安静的落针可闻。
许奕伸手接过王文清递来的铜皮大喇叭,却并未急着说什么。
反而缓缓转动目光,深深地打量着台下五千余商行东家与掌柜的神情。
片刻后。
许奕举起手中的铜皮大喇叭平静道:“自旱灾爆发以来,城外的货物进不来,城内的货物出不去。”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面,不知有多少商行,多少东家,倒在了这场旱灾之中。”
“本官甚是心忧。”
话音落罢。
高台下瞬间传来阵阵压抑到极点的啜泣声。
有些货物可以长期堆放,有些货物则具备一定的时效性。
在当下的大环境下,无法走出长安城,长安城内的百姓又不足以消化那些货物。
这种情况下,除了赔钱卖还能如何?
可若是赔钱依旧卖不掉呢?
那便只能坐视其一点点的坏掉。
这一年的时间里面,不知有多少商行东家,被逼的彻底崩溃,更有甚者被逼的直接自我了断。
而可以长期存放的货物呢?
长安城身为一朝京师,其土地何其珍贵?
别的不说,单单是存储成本,便已然能够逼疯数不清的商行!
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了,谁又愿意天不亮便顶着寒风来此苦等?
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了,谁又会因许奕一句大实话,而彻底控制不住自己,掩面而泣呢。
当然,这里面有没有逢场作戏,那就不得而知了。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马家商行吧!”一面容憔悴、满头灰白头发的男子声泪俱下的朝着高台跪了下去。
头颅不断地触及地面。
终究是有人扛不住了啊。
刹那间,除了最前方几排大商行外,余者无一例外,皆面朝许奕重重下跪!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我们......我们真的撑不下去了啊~!”
“大人!我家仓库还有满满三大仓的木料,只要您要......给......给个保本......不!只要您要!给多给少都可以!我......我已经欠了伙计们三个月的工钱了!只求......只求能够给他们结清工钱......”
“大人!我们也是灾民啊,求求您救救我们全家老小吧,我......我把毕生的积蓄都押在了这批货物上,现如今......现如今出不了城.......唉!我该死!我真该死!”
“是啊大人,我们真的快活不下去了啊!我家老老少少七十余口人,全指望着这些货物糊口啊!”
“大人,因为这一批货物,我已然快要家破人亡了,还请您发发慈悲,救救小的吧。”
原本安静的会场瞬间被打破。
数不清的商行东家与掌柜们纷纷开启了比惨模式。
谁都知道京兆府近日会收购大量的货物。
但谁都不知道这个大量,就将有多大。
莫要忘记,此地可是足足有着五千余商行,这个时候若是不想办法突出一下自己。
万一轮不到自己,到时候就真的要哭了。
许奕看向下方哀嚎的商行东家与掌柜的目光中,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如果哭,能够解决问题,那么,这场大灾早就彻底结束了。
许奕微微摆手,身后两名衙役迅速敲响手中的铜锣。
不一会儿的功夫。
会场再度恢复了方才的秩序。
只不过,隐隐约约间依旧有啜泣声传出。
许奕满脸平静地吩咐道:“带些人去给他们包扎一下。”
话音落罢,当即便有衙役手提药箱朝着下方商行东家与掌柜们走去。
准备的何其充足?
而这,也恰恰说明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皆在许奕的预料之中。
待头颅渗血之人被衙役包扎完毕之后。
许奕再度举起手中的铜皮大喇叭。
大声道:“这是天灾!亦是人祸!哭?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今日本官来这里不是听你们诉苦的!”
“试问整个长安城底层百姓们!谁人不苦?”
“试问长安城外的灾民们!何人不苦?”
此言一出,在场的商行东家们无不面面相觑。
这......这和他们所预料的不一样啊!
难道不应该是诉诉苦,哭几声,然后许奕假模假样的安抚几句,最后拿那些抄家的钱,将那些滞销的货物全部买走?
最后商行得了金钱,许奕得了名声?皆大欢喜?
就在所有人心中忐忑之际。
许奕再度大声说道:“本官最后一次重申一下!今日本官来此不是为了听你们诉苦!”
“本官知道有些商行是真的难!难到开不出伙计的工钱!”
“难到支付不起仓储的费用!”
“难到只能亏本出售手中积压的货物,更有甚者,卖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货物坏掉!”
“而有的商行,却通过种种手段,低价囤积各类货物!”
“此后!又通过种种手段,将低价囤积的货物,高价卖给官府,用以赈灾!”
此言一出,最前排商行东家们,至少有一半以上,后背泛起了冷汗。
许奕顿了顿,目光冰冷地划过前排商行东家们的脸庞。
使得本就心中有鬼之人,愈发地恐惧起来。
许奕看向前排商行,嘴角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开口说道:“后面的那种商行,这几天下来,本官清理了足足二十余家!”
“但,本官知道!这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罢了!还有数不清的蛀虫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啃食着人血馒头。”
说着。
许奕缓缓挪开目光,看向后方数不清的中小型商行东家与掌柜们。
大声道:“诸位,你们说,这种吃人血馒头的商行该不该杀?”
话音刚落。
后方商行东家与掌柜瞬间激起了万千怒火!
:“该死!那些商行为富不仁,就该一刀砍了他们!”
:“对!就该弄死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商路早就打通了!”
:“大人说的对!那些商行就是蛀虫!就是在吃人血馒头!”
:“恳请大人下令诛杀他们!以正视听!”
无论中小型商行的东家掌柜们心中究竟作何感想。
有一点,是谁都无法避免的。
那便是--同行是冤家!
许奕杀几个大型商行,市场份额便会空出来一些!
这个紧要关头,每卖出去一成货物,或许就能救下整个商行。
人性总是自私的!
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字“杀!”
敲锣声再度响起。
待下方安静下来之后。
许奕笑道:“既然大家都说该杀!那今日本官便请诸位看个‘好戏’!”
说着。
许奕转身下令道:“带上来!”
“遵令!”大量衙役大声应是。
不一会儿的功夫。
数十名商行东家与掌柜被衙役押解上了高台!
许奕看向二十余家商行,数十名东家与掌柜的眼神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波动。
手臂微微一摆。
下令道:“斩!”
刹那间,数十名衙役高高举起手中腰刀。
猛地朝着二十余家商行之人的脖颈处挥去。
偏偏,衙役手中的腰刀无法做到一刀两断。
这场斩首,足足持续了半刻钟的功夫。
数十名东家与掌柜,方才彻底死去。
原本匆忙搭建的高台已然成了血红色!
更有不知多少血迹,顺着高台缝隙朝着下方土地滴去。
“滴答......”
“滴答......”
每一声都犹如滴落在在场商行东家与掌柜们的心头。
每一滴血的滴落都是那般的清晰可闻。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无论是位于前排的大型商行。
亦或者位于中后方的中小型商行。
又或者无处入座,只能站于一旁的零散店家。
原本喊打喊杀的他们,此刻犹如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在原地。
一动不动。
任谁都没想到,许奕说杀,就真的杀了!
办事之利索,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许奕摆了摆手。
顷刻间便有数十衙役将那被砍落的人头捡了起来。
整齐地摆放在高台边缘......面朝下方所有人!
惨白的面色,瞪大的双眼。
脖颈处缓缓滴落的血迹。
染血的高台,面无表情的许奕!
手持滴血刀刃的衙役!
刹那间,无论大小,所有商行的东家与掌柜们心中只有一个感觉。
那便是,此地俨然从人间,变成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