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了。”
五月十六日辰时。
太阳刚刚升起之际。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许雍背负双手,透过窗台眺望城门方向。
神情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之意。
“再不走,咱们可就彻彻底底成穷光蛋了。”
许雍身旁,李光利目露苦涩,不无感慨道。
自许奕大婚以来,李光利与许雍二人无时无刻不在死死的盯着许奕的一举一动。
生怕许奕在最后关头,再搞出来什么幺蛾子。
好在,大婚前后许奕一直忙碌于繁琐婚约之中,并无他心旁顾。
许雍闻言背对着李光利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一个太子,被逼着为对手提供粮草军械,这......简直就是奇天大辱。
许雍缓缓转身直面李光利,满脸阴沉道:“希望他到了上谷郡能安稳一年。”
李光利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其心中明白,此时的许雍已然下定了决心。
若许奕能够安稳一年,许雍便允他逍遥快活一年。
待一年后,再一举行斩草除根之举。
到了那时,许雍本身的嫌疑便会大大降低,甚至于寥近于无。
若是许奕就藩后依旧不安稳,那便别怪他心狠手辣提前斩草除根了!
相较于后世史书与世人的评价,许雍更在乎能否坐上那个宝座。
如果说之前的许雍还有些优柔寡断,那么在经历过近乎散尽家财一事后,许雍内心深处的优柔寡断早已彻底烟消云散。
李光利沉默几息,随即叮嘱道:“现如今许奕已然离了长安城,汝当尽快稳固朝堂,毕竟那位慢则三四年,快则一两年。”
李光利口中的那位指的谁,许雍自然明白。
闻得此言,许雍呼吸难以自禁地粗重了几分。
深呼吸数次后,许雍点头道:“舅舅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去做。”
李光利微微点头,随即压低声音沉声道:“五日后大军将会开拔,到时候我会寻机会,助你一臂之力。”
许雍迟疑几息,随即缓缓点头低声道:“舅舅万万小心,莫要因小失大。”
“放心吧,若不可为,我定不会强求。”李光利沉吟几息,重重点头道。
......
......
长安城宣平门。
荣平川背负双手站立于城门楼上,眺望着许奕离去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
副将董兴衣着寻常衣衫缓缓走向荣平川。
“考虑的如何了?”荣平川闻得熟悉的脚步声后,头也未回地开口问道。
董兴缓缓摇头苦笑道:“老伍长,有那姓李的副将在,我还有的选吗?这长安城几处城门,何处还能容得下我。”
那李姓副将不是他人,正是四方都督府在赈灾期间调往宣平门的一位将领。
至于其用意为何,自然不言而喻。
数月时间里,李姓副将明里暗里与荣平川斗了数十个回合。
可惜的是,数十个回合里双方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
见此,李姓副将改变策略,自荣平川之下发起了进攻。
首当其冲的便是荣平川的左膀右臂董兴。
围绕着董兴的斗争持续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最终以董兴被革职,荣平川大输特输为结局。
且李副将在长安城一日,董兴便休想再从军中谋得一官半职。
荣平川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说道:“燕王殿下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待你去了燕地,燕王殿下会给你一千兵马。”
话音落罢,荣平川顿了顿,上前半步低声道:“骑兵。”
“一千骑......!”原本脸上挂着丝丝苦恼的董兴闻言瞬间睁大了双眼,就连嘴巴亦是不受控制地张大。
就在‘一千骑兵’的惊叹即将破口而出之际,荣平川一把捂住了董兴的嘴巴。
“小点声。”荣平川低声道。
“嗯嗯。”董兴连忙点头。
待荣平川松开后,董兴面色涨红地深呼吸数次,却始终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连忙追问道:“老伍长,真给我一千骑兵?真的假的?”
整个宣平门守将军伍,满打满算也只有五百骑兵。
若是能领一千骑兵,于大草原上驰骋杀敌,那该是何等肆意快活?
单单是想想,董兴便能激动到浑身颤栗。
荣平川面色郑重地点头道:“我何时骗过你?燕王殿下又何时失信于人过?”
“那没有,那没有。”董兴连连点头道。
荣平川顿了顿,继续说道:“除此之外,等你到了燕地,燕王府自会帮你安置家眷。”
“燕地不似长安城,那儿多多少少有些地广人稀,到了那儿,至少不用一家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了。”
董兴面上难掩激动,但依旧强装镇定道:“老伍长说笑了,我去燕地是为了追随殿下,可不是为了什么宅子。”
“你呀你。”荣平川敲了敲董兴的脑袋,继续说道:“除此之外,燕王临走前说,等到了燕地,他会亲自开设几间私塾。”
“到时候你与谷登云家的孩子都可以免束脩入私塾。”
董兴闻言急忙转身朝着城门楼跑去,边跑边开口说道:“老伍长,我先走了,待过年了我寄那边的特产给你拜年。”
荣平川望着董兴快速消失的背影,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城门楼。
其身子步入城门楼的一刹那,原本面带笑意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荣平川隔着厚重的城门楼看向另一座城门楼的方向。
其阴沉的目光好似能穿透厚重的城门楼,直面另一座城门楼中的李姓副将一般。
......
......
午时前后,阳光正盛。
一支由千余人组成的长龙缓缓行驶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
自龙首开始,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数名手持旗帜的骑卒。
那旗帜通体以青色面料制成。
旗帜四边绘有一只充满威严的四爪青龙。
青龙环绕的正中心处绘有一金丝绣成的偌大燕字。
正是因骑卒与四爪青龙燕王旗的存在,队伍虽绵延数里之长,格外的臃肿。
但其行进速度却丝毫不慢。
一路行去,官道上行商的商行无不纷纷避让。
“呕。”长龙行进二十余里,居中的一辆偌大车厢内忽然传出一道干呕声。
“晕车了?”许奕看向捂着嘴巴,面色浮现病态红的王秋瑾不由得关心道。
“呕。”王秋瑾刚想回答,怎料刚张嘴又是一声干呕。
二人方成亲数日,即使许奕再没经验也能看出来这是晕车而非怀孕。
许奕急忙自身前小木桌上拿起几颗梅子,将其送入王秋瑾手中。
吩咐道:“吃几颗梅子,可缓晕车。”
话音落罢,许奕扯开车帘,放新鲜空气入内。
“好。”王秋瑾微微点头,随即将梅子放入口中。
方一咀嚼,小脸瞬间皱成一团,龇牙咧嘴道:“酸。”
许奕看了一眼急忙转过头去,单单是看着便口齿生津,更遑论亲口品尝了。
待王秋瑾吃下一颗梅子,微微止住干呕后。
许奕扭过头来问道:“怎么样?好些没有?要不要停下车歇息一会儿?”
“不用了。”王秋瑾斜靠在软塌上呼吸着新鲜空气缓缓开口说道:“适应适应就好了。”
王秋瑾在长安城内从未如此长时间乘坐过马车,有此反应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好在此时走的仍是陆路,若实在受不了还可随时停车歇息片刻。
若走的是水路,那便彻底麻烦了。
思及至此,许奕定了定神,随即缓缓开口说道:“过几日你与我一同走陆路吧。”
王秋瑾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言喻的笑容,急忙点头答应道:“好。”
若不是其面色依旧带着丝丝病态红,许奕几乎以为自己上了当。
依照许奕原本制定的计划。
待队伍行至长安城百里外的渭水码头时,便一分为二。
一部分由杨先安等老五家的商行,以及燕王府的随从,护送着此番大婚的嫁妆、贺礼以及赈灾赏赐的金银等物走水路自渭河入潼关。
此后自潼关顺渭水入黄河至雁门郡。
自雁门郡乘坐马车至上谷郡。
如此一来,当能在六月初抵达上谷郡。
而另外一队则由许奕、问心百卫以及许奕上书索要充当护卫的谷登云等两百骑组成。
这一直队伍出长安城后,沿陆路入晋地,穿过晋地、代地等地入燕地。
一路上以游山玩水的名义,行暗中绘画堪舆图、观察沿途民声等目的。
依照许奕的计划,这一路走去两千余里当耗时四十余日左右。
王秋瑾顿了顿,随即问道:“我若是跟着,会不会影响你的计划?”
“不会。”许奕微微摇头,随即轻笑道:“事实上你若是跟着,自一定程度上,游山玩水的借口更能站得住脚跟。”
“哦。”王秋瑾微微点头,随即深深地看了许奕一阵。
见许奕目光坦荡,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
......
队伍缓缓行进,一日时间行进五十余里。
直至入夜时分,队伍方才抵达位于长安城外六十里的驿站。
队伍方至驿站,此地驿长便率驿丞以及驿卒扫榻相迎。
用过晚饭后,许奕并未第一时间折返客房。
反而是向驿长索要了一处雅间。
驿站二楼雅间内。
许奕端坐于上首位置,默不作声地品尝着赵守送来的茶水。